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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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蓋樓房,地基要挖得深,但也應該是把整座樓房的地基,都挖得深,不應該僅是核心一處,深得像個井。這不透著蹊蹺嗎?再看假山,也炸得七零八落,處處是洞。咦!還有地道! 四周的矮房,有的地方,也被炸起的磚瓦,砸得破爛不堪,沒有波及的地方,也蒙上了一層很厚的土。靠裡邊的盆梅,也東倒西歪,亂了次序,外進的盆梅,卻仍能保持整齊的行列。 大致說來,矮房稍加打掃,仍可勉強住人。縣太爺視察完現場情況,繃緊面孔,嚴肅地問道:「孫班頭,戶主是誰,幹什麼的?」孫班頭單名一個允字,躬身答道:「據說戶主是個寄孀,姓葛,從關裡搬來的,身世不大清楚。」縣太爺喝問道:「據誰說的?人在什麼地方?」孫允道:「她家老管家葛福,遍查死者,不見他的影蹤,料已葬身磚瓦堆下。」縣太爺哼了一聲,道:「料已?就不能逃避!」孫允連連應是。縣太爺道:「有錢哪兒不能住,搬來關外幹什麼?著這房子的形勢,就不像好人家。限你三天,給我查清楚,把戶主與葛福找到。 活的要人,死的見屍,敷衍搪塞,留神你的雙腿。」邊走邊說,已到矮房邊緣,透過眩窗紙,看到屋子裡,床鋪似乎很多,不覺心裡一動,移步走上前廊,自右而左,逐屋查看過去。房子都是單間,陳設也極簡單,第一間房子裡是一床一桌,以下都是兩床一桌,有的還擺著兵器,縣太爺愈看愈心驚,暗道:「看家護院,要這麼多何用,簡直要造反!」一圈還沒繞完,地底突又起了一聲爆炸。縣太爺嚇得一哆嗦,臉色也變了。 孫允乘機說道:「此非善地,大人請回衙吧,屬下一定盡力查緝戶主與葛福歸案。」半扶半拖,強制縣太爺離開了,孫允自己也怕遭受池魚之殃。出了葛氏別業,屍首業已清理完了,整齊的排列在門外,忤作上前報導:「啟稟大人,死者計五十六名,全是刀劍所傷致命,想系明火執仗。」縣太爺斥道:「你怎麼知道是明火執仗?」忤作的責任,只管驗屍,判斷案情,本不是他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再也不敢吭聲。縣太爺訓完忤作,又對孫允說道:「傳諭下去,閒雜人等,火速回城,各安生理,不准再看,以免誤傷,否則以凶嫌論處。」孫允一字不遺,照著縣太爺的意旨,宣佈了令諭。「以免死傷」是德,「以凶嫌論處」是威,縣太爺德威並用,尤其是剛才那一件,圍觀的人,哪個不怕,不約而同,便逐漸退去。就在這個時候,莊後突然揚起一陣喝叱,與一聲絕命般的嘶吼。即見一條高大人影,渾身溢血,左臂挾著一個婦女,另手拿著一雙寒芒閃射的兵器,起落如飛,向南奔去。孫允陡揚沉喝:「保護大人!」當著縣太爺的面,他似乎是有意賣弄,喝聲中,人已出去數丈,輕功提縱術,居然不弱。差役捕快,好像識得葛家有地道,散佈在出口附近,張網待兔,這時已從左右,現身攔截。無奈高大人影,驍勇異常,差役捕快貪功心切,不僅沒有截住人,反而有人受了傷。不過,他們雖然沒有截住人,卻阻延了高大人影前進的速度,替孫允製造了機會,不足十丈,已可首尾相接。 差役捕快,能夠動的,緊緊的跟在後邊。就這樣逃逃退退,不久消失在一個高崗的後邊,沒有了消息。縣太爺兩隻眼睛,呆呆的望著高崗,在焦灼中期待。本已散去的人群,又停步觀望起來,只是再不敢欺近罷了。等待複等待,追去的人,宛如石沉大海,再沒消息。焦灼的心情,已經浮現在縣太爺的臉上,微一顧盼,左右還有十多人,道:「不要保護本座,你們再去看看!」剩下的全是差役,縱有個會三招兩式的,也見不得大場面,教他們去捉人,哪敢?不禁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面面相覬,作聲不得,平日倚官仗勢那副凶威,早已不知那裡去了。縣太爺看見這副窩囊相,又是生氣,又是嘆息,眼看天就要黑了,正自拿不定主意,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適時,耳中突然傳入一絲蚊納聲音,道:「戶主系一江洋大盜,亦不姓葛,武功出神入化,高不可測,非捕快所能勝任,天已將黑,大人在此實非所宜,請先回衙,草民或可略效微勞,三更摒退左右,不論成敗,必定有所覆命。」話聲近在身旁,縣太爺左右張望了一陣,除差役外,再沒有別的人,不禁大奇,回憶半日所經所見,深覺暗中人所說的話,不無道理,暗忖:「俠義之士,何處無之?與其株守無益,不如且先回衙,等候三更,以觀究竟。」留下四個人看守現場,立刻順轎回衙。 向准隨同小梅走後不久,突然又傳來爆炸聲。任何人處在曉梅、印、尤三女的那種環境,都難免要生疑,尤其是慧莊,關心夫婿安危,怒目責問,勢所必然。葛琳神色也顯得十分驚詫,但怕愈發引起三女猜疑,端坐原位,不敢稍動,略一判斷聲源,道:「三位務請冷靜,小妹如有二心,教我不得好死。」慧莊悲憤地問道:「你不是說,火藥全都引發了嗎?」葛琳道:「這絕不會錯,但小妹也曾提及侯源,這個老賊是范賊的心腹,明著是助我守莊,暗中連我也在監視之列。三位當也看得出來,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新開闢出來,是我被玷污以後,背著範賊挖掘的。莊院落成我才來,侯老賊比我早來,內部情況比我熟,料是挖掘的時候,被老賊聽出聲響,暗中作下手腳……」慧莊哪有耐心去聽她說經過,急燥地截口道:「現在……唉!你快領我們看看。」葛琳道:「我也這麼想,怕三位誤會加深,所以沒敢動,情況已有變化,為防老賊另有詭謀,不能再計後果,我們也以馬上出去為宜,三位請隨我來。」曉梅為防再有意外,與葛琳並肩同行,暗中凝功蓄勢,嚴密地監視著她,稍有異功,便先發制人。印天藍與慧莊,尤其是慧莊,雖在後邊,戒備亦毫不鬆懈。葛琳恍如未覺,注目前邊,腳步輕而且緩,神情似極謹慎。她們走的並非來時道路,轉過一個彎道,發現一婢隱身在另一彎道口,向前窺看,警覺身後珠光,回頭看了一眼,作了一個握拳的手勢。葛琳會意,將手中夜明珠握緊,光芒銳減,腳下愈加輕緩了,刹那到了近前,婢女悄聲道:「大姊二姊在前邊,一定是……」葛琳作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止住婢女,探頭看了一眼,回顧三女道:「她叫小菊。另二人一名小蘭,一名小蓮,全和我一樣,都是義父從小收養的,只是沒我幸運,蒙義父另眼相看,背地裡我們都姊妹相稱,感情不殊骨肉同胞。她們原先另在一處,故範賊不認識她們,以為是我最近收錄的,幸虧我沒告訴他,現在才能留在身邊,幫了我大忙。在那頭的是小蓮。小蘭大概出去了,我們過去吧。」立又引路前行,腳下愈輕,小菊跟在最後。小蓮發現珠光,立刻回身連連搖手。葛琳立將夜明珠收起,光線頓暗。也許是走近了,也許光線一暗,耳力增強,曉梅隱約聽到:「老夫不是三歲小孩,你騙不了我,再不說實話,有的是苦頭給你吃。」遂聽一個女聲說道:「說了你又不信,教你親自去看又不肯,我有什麼辦法?」 曉梅傳聲道:「小蘭已落賊手,正在逼問口供。」葛琳道:「果是侯源,再聽他說什麼?」侯源似乎在揣摸小蘭話的真實性,隔了半天,才又說道:「你說的也許是真話,老夫還是慎重點好,反正出路就這一條,只要守緊這兒,誰也休想通過。」遂又聽見小蘭附和道:「這個辦法果然好,誰過誰就得挨炸。」微微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不成。」侯源道:「怎麼不成?」小蘭道:「要是小姐經過呢?」侯源道:「你不是說琳姑受了重傷嗎?」小蘭道:「小蓮又不是死人,總不能陪著小姐,呆在裡邊挨餓,就不能把小姐背出來?」侯源嘿嘿笑道:「老夫自有辦法。」小蘭道:「什麼好辦法?」侯源道:「不能告訴你。」薑還是老的辣,小蘭用盡心機,仍是一籌莫展。 海城旄南,有一片丘陵,高不足十丈,起伏卻是很廣,由於北邊較高,故從城廂望去,像一條土崗子。這一帶有無主的孤墳,也有叢雜的野樹,時值冬季,木葉雖已凋零,但如藏上幾十個人,還不大容易找。分手的時候,即曾約定,在這裡等候。 教曉梅她們儘量拖,最好拖到天黑,才好便於接應。范鳳陽建造葛氏別業,監工派的就是候源,故有幾條地道,出口都在什麼地方,老賊自是瞭若指掌。葛琳發覺范鳳陽的奸偽以後,矢志替義父報仇,為自己雪恥,故另開密道,既是背著范鳳陽做的,自然也不能教侯源知道。但是,這如何瞞得了老奸巨滑的侯源? 第一,即是高度機密,不能教任何人發覺,原有的地道,便不能用。無奈原有的地道在地底,有眼看不見,有時難免挖通,儘管力圖掩飾,馬上改道,仍舊留下了痕跡。第二,建材無故減少,就更瞞不了侯源。兩件事合在一起,侯源心中已如雪亮,仔細一盤算,他沒敢妄動。葛琳再不中用,到底是主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表面上與范鳳陽還沒有裂痕,此時得罪葛琳,一個枕頭狀,他就吃不消。事實上他也有困難,范鳳陽走時明白告訴過他,假山以內,不准他進去,假山以外,不准葛琳出去。想來想去,終於被他想通了。葛琳想出去,明著不能走,暗中走。他害怕了。 范鳳陽反臉無情,殺人不見血,如果讓葛琳走掉,他也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他便就業已發現的跡象,判定密道挖掘的方向,埋裝下火藥。當時他倒沒有存心想炸死葛琳,而是萬一被葛琳走掉,也好向范鳳陽有交代,純粹是為自己留個推卸責任的餘地,等到范鳳陽再來,也可邀功,告密。今天的情形不同了,裡邊有敵人,逼得他非用火藥不可。幸而判斷稍有失誤,火藥埋得偏了一點,引發的時候,又為露了火光,並且點燃火線,還得給自己留下躲藏的時間。 向准不怕老賊現身攔截,可怕極了火藥暗算,提心吊膽緊張的不得了,一見火光,便知不妙,他無法知道火藥埋在什麼地方,前進後退,都難保沒危險。情勢所迫,除了險中求生,向前硬闖,已別無選擇。幾種因素湊在一起,侯源躲開了,向准與小梅也僥倖地闖過去了。出了密道,就被守在外邊的捕快發現了,呼喝著圍捕過來。湊巧适才那一炸,把捕快嚇得逃開了,無形中等於幫了他們的忙,是以他們得以從容突圍。 距離最近的一個捕快,看清了向准與小梅的真面目,算是遭了殃,被向准揮動鐵手,砸了個腦袋開花。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江湖漢子就怕與官面上的人發生牽連,那將糾纏不清,寸步難行。向准砸死捕快,看清周圍形勢,知道公孫啟不敢公然助戰,殺官拒捕,就在死屍上,摸了一把血,抹在臉上,挾起小梅,便向丘陵奔去,其實他倆全沒受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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