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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第三十一章 蛇蠍不足喻其毒

  夜深沉,人寂靜,整個大地為黑暗所籠罩。一片昏黃燈光,映在窗紙上,也顯得是那麼暗淡而無力。在近處看,都有一種模糊不清感覺,稍遠一點,便很難看得到。但是,就這麼一點似有若無的燈光,居然引來了人。夜影中,突然傳來了一句清朗話聲,道:「前邊有燈,大概人還沒有睡。」聽口氣,似乎還不止一個人。隔了刹那,果然有人接了話,道:「不對勁,停一停。」從話聲判斷,這個人的年紀不會太大。

  清朗話聲訝問道:「大哥看出什麼來了?」一個少女接口道:「我也看出來了,是范鳳陽以前害人的那個地方,啟哥對不?」原來是公孫兄妹那一夥,經過兩個半夜與一個白天急趕,已經到了趙格莊,距離神兵洞,只有十多裡路了。公孫啟尚未置答,印天藍已接口說道:「姍妹說的不錯,燈光正是那家農戶,房子已經已經賣斷,自然不會再回來,燈是誰點的?」只聽姍姍哼了一聲,道:「那還用說,一定又是范鳳陽在搞鬼。」公孫啟道:「你們就在這兒別動,留神四外,我過去看看。」印天藍道:「匹夫奪去毒經已久,我陪你去。」借夜影掩護,夫妻倆己電疾奔去。大家哪能放心,保持一段距離,亦悄然跟進。近距農戶數丈,公孫啟連用天慧神功,不聞點滴聲息,傳聲道:「藍妹留神,房子裡沒人。」兩個人躡足身,進至窗下,印天藍輕舒纖指,點破一個月牙小孔,眇目往裡一看,嬌軀一顫,幾乎嚇出聲音來。公孫啟立刻把她扶住,傳聲問道:「藍妹怎麼樣了?」他以為印天藍中了毒,關切形之於色。

  印天藍亦以傳聲答道:「我沒事,紀秉南被人開了膛。要不要教紀慶過來,鑒別一下真假?」公孫啟先就窗紙上的小孔,仔細看了一眼,果見紀秉南被人釘在牆上,破腹挖心而死。他也看不出真假,只好招手把大家喚到面前,道:「匹夫又在害人,紀兄,金兄,請進去驗看一下,小心有毒,餘人防守四周。」紀慶心裡一動,當先破門而入。門剛打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已迎面撲出。農舍一明兩暗,油燈在左里間,隔著一條布門簾,燈光仍自簾隙選出少許,堂屋景象,仍可一目了然。就在堂屋地上,仰面朝天,躺著兩個人,動都不動,狀如已死。紀慶一眼看出,左邊的是大哥紀宗年,右邊的是二哥紀永,急步進前探查,俱是嚼舌自盡的,屍體早已冰冷,一挑門簾,只哭喊了一聲:「爹!您是……」便已痛暈過去。公孫啟金遜,緊隨在後,急忙把他扶住,順手一掌,把他拍醒。紀慶嘶啞哭喊道:「爹!您死得好苦,是誰下的毒手?大哥、二哥為什麼又要自殺?到底是為什麼呀?」公孫啟和金遜,也替他非常難過。

  容他哭了好一陣,公孫啟道:「紀兄,堂屋裡的牆上似乎有字,也許能夠看出一點頭緒。

  查出兇手,好給伯父報仇。」紀慶咬牙恨道:「不用看了,除范鳳陽外,再沒第二個人!馬上去神兵洞,別再教他搶先,鑄成大錯。」金遜甚是感動,道:「沒幾個字,耽誤不了什麼,看過再走不遲。」公孫啟端著油燈,金遜扶著紀慶,先後走了出來。牆上的字,是用指頭醮血寫的,很潦草,寫的是:「三弟,父親巡查城廂,偶晤金星石,引起殺家之仇。」

  「計誘老魔夜入印府,期假諸老之手,誅凶復仇。不料金星石乃范鳳陽所喬裝,將計就計,火焚馬家店與杜宅,以分散開諸老人力,以致反為所乘,祖母當場身亡,蘭姥重傷垂危,穆老輕傷,朝陽二公子傷重不治,蕭天等諸友,非死即傷,損失不堪言述。父親痛恨失策,帶領大哥和我,尾隨其後,思以智取,俾帶罪立功,終於亦遭毒手,可恨小賊,卻不殺大哥和我,百般淩辱而去。大哥首先羞憤自裁,我亦無顏偷生,今後報恩報德、延續完脈,全仗你了,好自為之。兄永絕筆」紀慶一邊看,一邊流淚,看到傷心處,不禁痛哭失聲。珍姥是金遜的生身之母,慘死范鳳陽毒掌之下,又怎能不悲,怎能不恨!公孫啟運用天慧目,早已看清,酸辛悲楚,不在紀金二人之下,尤其蘭老垂危,諸友死傷,不知真象,更是談心如焚,道:「徒悲無盡,我們找小賊去算帳!」金、紀二人強忍淚道:「走!」紀慶再一把搶過油燈,把窗紙點燃,道:「爹,請恕孩兒不孝,大哥二哥也要原諒我,找著小賊,我要跟他們一死相拼,再不能夠回來替你們收屍了!」

  惟恐被風刮滅,竟將燈裡殘餘的油,也全灑在窗戶上了。

  看看火勢已成,對著房子,拜了三拜,當先飛縱而去。公孫啟恨不得一步跨到神兵洞,好與小賊早作了斷,也好及早趕回錦州,查看究竟,知會眾家兄妹,更不會慢。黝黑夜色中,神兵洞起伏的山線,已經可以看到了。驀的,轟!轟!轟!神兵洞突然起了一連串的爆炸聲。公孫兄妹固是怒氣沖霄,金遜更是身心皆顫,魂魄欲飛!彭化背著劉沖,腿上一軟,幾乎摔倒。

  胡夢熊即時把他扶住,接過去劉沖,繼續前行。望山跑死馬,別看已經看到山的棱線了,真正要到達山麓,還有一段距離。

  爆炸聲此起彼落,一聲接連一聲,連續不斷。眾人的血,緊隨著起落的爆炸聲,似乎也在沸騰。在飛速賓士下,終於趕到了南山麓。晚了!太晚了!神兵洞向陽一面,出現大片山崩,進出門戶,被碎石堵死了。夜空中,仍彌漫著火藥氣味。公孫啟截口歎道:「密道出入口,你知道不?金兄,你太忠厚了,現在先去看看要緊,丹弟在左,曉梅在右,提防暗算,胡寨主緊隨我等之後,上!」偕同金遜,當先開路。范鳳陽真精明,也真狠毒,兩處密道出入口,全被他找著了,也全被他炸毀了。毒臂神魔金星石,如果仍在洞中,縱不活埋,也非被活活的蹩死,餓死不可!怎麼辦?

  挖掘?從何處挖掘?照理說,密道出入口,距離金星石的密道,應該最近,從這兒著手,應是最簡捷,最理想,金遜,穆洪,呂冰,也在幫忙。然而密道出入口,是直上直下的,究竟有多深?沒人知道。挖到什麼時候才能通?這就更難解答了。

  哪知挖了不到一尺深,兩處全都出了事,或多或少,或重或輕,全都中了毒!敢情范鳳陽,早已算到這一著,兩處全都布了毒。幸而公孫啟發覺得早,一經發現雙手有麻木的感覺,立即提出警告,教大家趕快住手。儘管如此,金遜,彭化,兩個動手最快的人,已經失去知覺,暈迷不省人事。穆洪,呂冰,巫無影,也都搖搖欲倒。公孫啟仗著功力深厚,行功閉穴,阻住毒勢蔓延,也覺得兩條手臂逐漸失靈。

  印天藍就在公孫啟身邊,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即刻喚來齊雲鵬和紀慶幫忙,內服,外敷,忙亂了一陣,才把六個人從死亡的邊緣,挽救過來。除了公孫啟還能勉強支持,其餘的幾個人,體力大為虧耗,精神萎頓不堪。這兩夜一天的經過,使得彭起心驚膽寒,不由得歎道:「少俠,老朽不願再說什麼,也不再存妄想。孫老大走時,我還以為他是負氣;郝甫膽小如鼠,我更看不起他。現在事實證明,反而是老朽錯了。請從此別,江湖上從此也再沒有太行雙煞這一號!唉!」嘆息聲中,頓足飛身而去。他不願再勸范鳳陽,也不願反打范鳳陽;交錯了朋友,除了傷心一走,再沒有第二條路。二十一個人,倒有七個人中毒和受傷,惟恐范鳳陽乘機偷襲,沒有受到傷害的人,愈發不敢遠離,自然,也更談不到作進一步的行動了。空自緊張了大半天,直到天亮,竟沒見小賊及其黨羽的蹤影。走了?抑或別有毒謀?無從想像。曉梅道:「目前情況,對於我們十分不利,不能再在這兒耗下去了。

  我的意思,先就近找個歇息的地方,吃點熱的東西,等大家的精力,略微恢復以後,再想辦法怎麼樣?」印天藍道:「匹夫機詐百出,我怕他窺伺附近,等待機會,再施暗算。

  不如先去亂石崗,自己的地方,總比較可靠得多,這是一。其次,營救金神君,也須先把他布的毒,化驗清楚,準備好解藥,才能再著手,這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辦得好的事情。三,匹夫如敢打硬仗,昨夜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都沒露面。

  我料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今後也必如此。對付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只有等以後再說了。」金遜有氣無力地說道:「為了家父,各位已經盡了力,這份恩情,我至死難忘。說句不怕犯忌的話,家父如果命長,沒被火藥直接炸著,洞裡有足夠的糧食,一年半載都不會挨餓。否則,就是現在掘通,也已無救。現在這兒我們進不去,小賊一樣也進不去,我認為不宜操之過急,先把毒藥化驗清楚,最是重要,不能教後來的人,再有危險。錦州情況如何?也該回去看一下,重作安排。亂石崗用不著再去了。」公孫啟道:「好在順路,到亂石崗再說好了。」於是,就這樣作了決定,立刻啟程。公孫啟中毒不深,功力又厚,影響不大,其餘五人全需扶持,在饑渴的煎熬與難掩的疲累下,一枝強勁無比的武林後起之秀,狼狼狽狽,走下山去。每個人的心中,卻被仇恨所充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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