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其次想到的,便是霹靂神婆的安全,這在公孫啟的心目中,占的份量也最重。是故毫無選擇,四個人便又奔向錦州。

  一夜緊趕,第二天天亮不久,就趕到了。又晚了一步,悅賓棧已成一片瓦礫,餘燼猶未全熄。

  公孫啟有如萬丈高樓失足,一顆心涼到底。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切未到傷心處。霹靂神婆是他家的老傭人,抱過他,領著他長大的,在公孫啟的心目中,這個脾氣火暴的老婆婆,無異就是他家庭的一員。兩行痛淚,不禁涔涔而下。大火還不僅燒掉悅賓棧,范鳳陽的家宅,以及左右鄰居,也都燒了,波及得很廣。奇怪的是,竟無一人巡視火場,鄰居也不見一個。

  這不合情理,也顯示出不尋常。印天藍道:「這不像失慎引起的火災,到我家一問就知道了。」公孫啟如夢初醒,道:「跟我來!」當先疾步而去,所走的路線,並不是去印家的道路。印天藍道:「走錯……」也只說出這麼兩個字,已有所悟,即住口不言。公孫啟聽如未聞,腳步愈快。姍姍跟在身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似欲發問。印天藍向她搖了搖頭,示意禁聲。

  不久到了馬家店,公孫啟一步沖了進去,見這裡平安無事,方才松了一口氣。一大早,客人忙著結帳上路,馬千里的義子馬逵,正在櫃檯上照料店務,一眼看見公孫啟,狂喜說道:「今天小店請客,沒有結帳的不要了。」幾步跨出櫃檯,迎著公孫啟道:「我的公子爺,你怎麼才來?」公孫啟急道:「悅賓棧發生了什麼事,人都怎麼樣了?」馬逵道:「燕老闆垂危,婆婆重……」公孫啟截口道:「人在什麼地方?快領我去。」馬逵道:「都在印家,我爹……」公孫啟那裡還聽得下去,返身就走,邊走邊道:「我認識路,你照顧生意吧!」話落人已出店甚遠。馬逵仍舊跟去了。說請客,就當真請客。樂得少數愛佔便宜的客人,乘機會溜之大吉。好在還有夥計,多數客人,仍是付清了賬才走。

  印天藍的家,成了難民窩,不僅悅賓棧的東家和夥計,全在這裡,遭受池魚之殃的旅客和鄰居,也全在這裡。霹靂神婆的傷勢,並不如馬逵形容的那麼嚴重,睡得十分香甜燕南天也不致有性命危險。反而是黃天爵,左肩胛骨已碎,雖不致死,殘廢的厄運是定了的。印家的總管丁太,卻作了犧牲品,死在范鳳陽的毒掌之下。

  馬千里成了大忙人,照護傷者,安撫受連累的鄰居,忙進忙出,累得精疲力盡,憔悴不堪。院子裡邊停著五口棺材,除了丁太,另外四個都是旅客。公孫啟夫婦到的時候,馬千里正在椅上打盹,馬逵上前把他喚醒,見著公孫啟,精神不由一振。

  公孫啟先看了一眼受傷的人,見都睡得很好,懸心方才放落,便沒驚動他們。

  印天藍重返故居,更是感慨無限。這還是她隨同曉梅出去查訪失蹤礦工的下落,第一次回來,不料倚為臂助的丁太,卻因她之故,遭了范鳳陽的毒手。她對自己的能夠生還,並不如何興奮,對於丁太的死,卻感到莫大的沉痛。問起經過,馬千里歎道:「這次是無妄之災,范鳳陽找的不是他們,而是旅客,但旅客住在悅賓棧,神婆怎能不管?」公孫啟奇道:「什麼樣的旅客,會值得范鳳陽如此重視?」馬千里道:「你再也不會想到,旅客竟是天南金氏門下,更不會想到,這次如非毒臂神君適時出現,把范鳳陽驚走,救下神婆夫婦,後果更是不堪設想。」神魔終於改了神君,金遜不由感到一絲安慰,但因這次事件,乃至十年來的遼東變亂均系由老父一人引起,又不禁感到無限慚愧,是以反而把頭垂得很低。公孫啟道:「金兄,伯父這一轉變,對人對己都好,金兄應該高興才對。」金遜長歎一聲,道:「事情還很難料,家父行事一向莫測高深,跡象預示有意回轉天南,若然,中原又將多事。」馬千里道:「半個多月以來,事實演變驚人,且到前廳再作詳談吧。」

  到了前廳,印天藍已著下人準備酒食,老少五人,相繼入座,馬千里一邊吃喝,一邊便把金星石與范鳳陽對掌受挫,以及以後各種安排,扼要說了出來,然後歎道:「神兵洞一舉一動,俱在范鳳陽嚴密監視之中,悅賓棧這次事件,就是他的預謀,目的就在截留那封信和諸葛昌。」四人聽後,莫不震驚!公孫啟沉忖刹那,道:「果然是他!」馬千里聽得不明不白,訝然問道:「是誰?」公孫啟道:「這事等曉梅來了以後再說,先談目前的,范鳳陽已否得手?」馬千里滔滔不絕,說出以下經過:就在神兵洞散夥的第二天,近午時分,悅賓棧來了一個中年人,聲言要將棧房包用一天,當時頭夜的旅客已走,棧房雖然空著,但這種事,夥計作不了主,便報告了棧東夫婦。黃天爵恰正與燕南天夫婦閒話近來的事情,得訊之後便跑下樓來,仔細打量那個中年人,文質彬彬,決非道上人物,不由問道:「尊駕貴姓,包租棧房有何貴幹?」中年人未語之前,先歎了一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說道:「好好的金礦,還大有前途,不知為了什麼,說散夥就散夥,並且還勒逼著馬上就得走。在下鄒風,奉命打前站,如不事先辦好食寄,這一千口子人,到了怕沒地方住,東家務必幫個忙。」黃天爵道:「可是金家礦場上的事?裝運礦砂的車輛,經常都從這裡過,怎會不知道。散夥也好,工人也該回家了,開棧房就是給人方便的。沒問題,房間都留給你們了,真要是礦工,小棧特別招待,不算錢。」鄒風道:「那怎麼成,礦工雖然多幹了幾年,這次算帳,一個沒少給,每個人都有幾百兩黃金,東家肯與方便,在下已代他們感激不盡,怎能不收錢,盛意心領。就這一家還不夠,我還得別處去跑跑,晚上見。」留下十兩銀子作定金,就告辭走了。黃天爵還當一件稀罕事,上樓說給燕老夫婦聽。霹靂神婆甚是高興,還以為是公孫兄妹,硬逼著金星石,解散了金礦。派人一打聽,所有大小客棧,都被人包下了,異口同聲,都是為遣散的礦工安排的,愈加深信不疑。

  哪知傍晚來的,竟是狂花峒主那一群人,沒有一個是礦工。霹靂神婆認為受騙,鄒風也沒再露面,說什麼也不接待他們。狂花峒主眼看要鬧僵,才把神婆夫婦請到單間,說出近日以來的經過,並且還拿出來一封信,請神婆看。信很簡單,是打尖的時候,從夥計手中轉到的,內容只說:「錦州客棧,已全包下,可分開住。」說到范鳳陽的狠毒,狂花峒主還無意說出曉梅已遭毒手。這句話,可把霹靂神婆說紅了眼睛,切齒恨道:「好吧,你們住,儘管住!話先說明白,我可不是為接待你們而留客,而是要借你們,引來那個畜牲,叫他索性把我老婆子也成全好啦!」說時,老淚縱橫,悲難自勝。狂花峒主道:「畜牲要來,我們合力對付他。」霹靂神婆道:「不成,等我老婆子死了之後,你們愛怎麼對付他,再怎麼對付他。」燕南天說好說歹,才把她勸上了樓。匆匆吃過晚飯,狂花峒主一行,熄滅了燈,養精蓄銳,以備應變。一更梆鼓響了,平安無事。二更梆鼓又響了,仍然沒有風吹草動。三更天,隔著一道牆,范鳳陽的家宅那邊,突然起了火。

  火勢一起,便烈焰騰空,濃煙烈火中,硫磺的氣味非常重,十分明顯,是范鳳陽有意放的火,蓄意乘亂行事。夥計準備鉤竿冷水,還打算搶救。霹靂神婆喝道:「客棧不要了!你們都躲開,別妨礙手腳,誤送性命!」狂花峒主死勸活勸,才把她勸活了心,一起退到對街的房上。意料中,范鳳陽必定要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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