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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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的歲月,在他的臉上刻畫了無數皺紋,粗糙的皮膚,配著一身短棉襖褲,挑著一擔禮物,指名求見印場主。趙誠問明他的姓名和來意,進去稟報道:「場主,站上來了一個鄉下佬,五十多歲,叫張老實,據說是受了一個過路客人所托,送來一擔禮物,要不要收下?」這時,剛剛吃過午飯,老少群俠,正聚在管事房,商議明天走馬換將,紛紛作各種不同的揣測。印天藍據報之後,甚是訝異,道:「教他把禮物挑進來。」趙誠領命,刹那即把張老實帶了進來。公孫啟和蘭姥,仔細凝視張老實,十足莊稼漢,絕非偽裝,便沒言語。印天藍教他把禮物放在一邊,給了他一個座位,道:「你是從那裡來的?」張老實道:「趙格莊。」印天藍道:「你就住在趙格莊?家裡都有什麼人?」張老實道:「我在趙格莊,住了好幾代了,兩個兒子都種莊稼,一個女兒已出嫁,最大的孫子都已經七歲了,靠著種田過日子。」印天藍含笑道:「你很福氣嘛!能夠平安過日子,已經很好了,托你送禮這個人,姓名知道不?」張老實道:「他是關裡人,說是到過老山一趟,受過場主照應,非常感激場主,特意備了一份薄禮,教我送來,表示一點心意,務必請場主收下。只說是過路客,不值得留姓名。」印天藍以為是群雄之中,倖免於難的一個,道:「他還在趙格慶麼?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樣子?」張老實道:「走了,說是回家去了。四十多歲,有點連須鬍子,黑黑的臉膛,身子倒滿結實。」這個描畫,印天藍毫無印象,愈覺所料不錯,道:「連個姓名都不知道,怎麼好意思隨便收別人的禮物,就算是我送你的,你還是挑回去吧。」張老實急得滿臉通紅,道:「這怎麼成!那位客人已經給了我十兩銀子,況且這禮物的一多半,還是我莊稼地裡的收成。」公孫啟見他很是為難的樣子,頗覺不忍,道:「收下算了,免得老人家還要受累,不知另外一半是什麼?」張老實甚是感激,道:「多謝公子。另外是個木匣,客人自己帶來的,不知道是什麼。」邊說邊已走下座位,揭開擔子上蒙著的紅布,取出一個木匣子,送給公孫啟道:「就是這個。」公孫啟接過手中,掂了一掂,約有十來斤,又見木匣子方方正正,無法推斷裡邊裝的,究竟是什麼?極是納罕,不由順手把蓋子揭開。裡邊赫然是一顆女人的頭顱!一顆失了血色的蠟黃色人頭,烏黑而蓬亂的頭髮,顯示年紀尚輕,另外還有一封封了口的小柬。公孫啟震駭之餘,猶想掩蓋,暫不聲張,待將群雄遣開,再與諸老詳商對策,但時間業已嫌遲。姍姍就在他的身邊,一把將匣子奪了過去,取出人頭,略一端詳,熱淚已如泉滾下,悲呼道:「姊姊!姊姊!你死得好慘,我發誓替你報仇!」雪山魈鬚髮蝟張,巨目噴火,驀的站了起來,看到小柬已被公孫啟搶先取去,喝道:「給我!」公孫啟已把信拆開,只看了一眼,不由殺機陡熾,雙手一合,便想把信撮毀。雪山魈威移喝道:「你敢!」 推翻桌子,大步過來便搶。蘭姥睹狀,已知信中辭句,必極卑鄙,雪山魈正在憤怒頭上,不宜馬上就看,身形展處,已先一步把信要去。雪山魈大怒,道:「你速給我,否則我們割地絕交!」蘭姥道:「你先坐下,把氣平一平,我就給你。」公孫啟也道:「毒臂神魔狡詐萬端,又精擅易容之術,這顆人頭是不是六妹的?還大有問題,爺爺何苦中他的詭計,先生這麼大的氣。」印天藍和梅葳,一左一右,握著雪山魈的兩條巨臂,柔聲說道:「信在蘭姥手裡,不會再毀,您先平平氣,等一會再看,有什麼關係嘛?」半拉半拖,把雪山魈擁回座位。信已被公孫啟探皺,幸未毀傷,蘭姥徐徐展平,只見上邊寫著:「書奉公孫大俠座右: 天池幸逃裹脅,匿居數日,始敢作回鄉之計。 昨日途經某村,忽聞一女聲嘶叫,循聲潛往窺查,隱約又再聽到,『雪山會有人找你……』。驚覺與毒魔有關,乃隱伏不敢再動。片刻之後,遠見一碩長人影,自一農舍中掠出,身法快極,一恍而沒。又隔半晌,未再見其他動靜,始敢悄悄掩近,瞥見屋中景象。不由熱血沸騰! 炕上橫陳一名女屍,業已身首異處,渾身寸縷皆無,下體血污狼籍,顯系先奸後殺!睹狀之下,既恐大禍沾身,又慮證據湮沒,惶懼不敢多留,乃將人頭攜出,委託鄉人呈上,追凶誅惡,成不無小助。 過路客敬上。」 蘭姥修養那麼高的人,看了這封信,尤其最後半截,也不禁渾身震顫,殺機洋溢眉宇。她這才瞭解公孫啟的苦衷,為什麼要毀信。象雪山魈那樣火爆的脾氣,這封信怎能給他看!蘭姥儘管恐極,卻不衝動,微一尋意,先把信收入懷中,和聲說道:「啟哥兒,你的料斷不錯,信中矛盾的地方很多,顯然有詐。想想玉蓮她們的情況,人頭多半不可靠,先妥慎保管起來,等張老實清醒之後,再好好的問問他。」她和公孫啟一樣,並沒有看出什麼矛盾,為了平息雪山魈的怒火,不得不這麼附合著公孫啟的話語。雪山魈已把人頭要了過去,仔細審視,但因面孔已扭曲變形,輪廓雖象,並不能十分肯定,心裡更不願意就這麼閃定,不過,骨肉到底連心,他又如何能完全釋懷,道:「老夫的孫女,難道老夫還認不出來?」蘭姥無法反駁,急中生智,道:「百變書生巫無影,易容之術通神,怎知他沒弄過手腳,故意欺騙我們,如何能夠上這惡當?」雪山魈道:「信上怎麼說,你們全看過了,總該可以給老夫看了吧?」 蘭姥道:「信上有幾點矛盾,我還沒有揣摸透澈,等問過張老實,一定給你看。」雪山魈道:「都有什麼矛盾!先說說看。」公孫啟接口道:「寫信的這個人,本身就是問題。他說他是天池會後倖免裹脅的人,既然已知老魔師徒的兇狠,怕得要死,為什麼不急著逃命,還在附近逗留作什麼?」這是逼出來的理由,但如細一推敲,這一點確實充滿了矛盾。蘭姥觸類旁通,道:「寫信的人既可疑,信裡的話不足取信了對不?」姍姍道:「我再看看人頭。」接過人頭,只看一眼,便道:「爺爺,這适才嚇傻了,沒有仔細看,這顆人頭不是六姊的。」她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看到啟哥哥和蘭姥,那麼苦口婆心勸慰爺爺,便已揣摸出,信的內容,必極嚴重,不能讓爺爺看,靈機一動,便也幫著動腦筋。雪山魈道:「鬼丫頭,你也幫著他們騙我?」姍姍故意撒嬌道:「爺爺不講理,您是誰,我是誰,我為什麼幫著他們騙您。 喏,我沒有紮耳孔,六姊也沒紮耳孔,您看,這顆人頭上,卻有兩個耳孔,這不是很好的證據是什麼?」她見人頭有耳孔,便說秀秀沒紮耳孔,裝作煞有介事,其實是苦在心裡,睜著眼睛說瞎話。雪山魈苦笑道:「嫁出門的閨女,潑出門的水,由你們怎麼辦都好,我累得很,需要休息一會。」起身便往臥室走去。印天藍和姍姍,急忙跟去服侍。公孫啟傳聲道:「葳妹也請跟去,知會藍妹和姍妹,看牢爺爺,別讓老人家偷偷溜走……」梅葳頓首會意,隨後也跟了去。容得祖孫四人身影消失,公孫啟悄聲道:「夜裡恐怕有事,各位也請養息一下精神要緊。」刹那之後,管事房裡,只剩下公孫啟、杜丹、蘭姥、珍姥,老少四人,重新把信取出,仔細推敲起來。張老實看到人頭,當時就已嚇暈,這時雖已醒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充滿了恐懼的光芒,連大氣都不敢出。公孫啟道:「那人什麼時候遇見老丈的?」張老實道:「天剛濛濛亮,老漢背著糞簸,出來撿糞,在莊頭碰上他的。」公孫啟道:「過去想必見過幾面,所以才敢麻煩對不?」張老實急得面紅耳赤,分辨道:「我敢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公孫啟道:「老丈什麼時候從家裡動身的?」張老實道:「見到那人之後,約有半個多時辰。」公孫啟道:「這麼說來,木匣子是老丈家裡的東西了?」張老實道:「不是,我見到他時,木匣子就在他的手裡,要不然,我如看到人頭,死也不會答應替他辦這件事。」公孫啟道:「老丈不要多心,我們並沒有懷疑你,只是想知道實際情況,才好推測人到底是誰殺的。」張老實道:「老漢知道一定照實說,公子還要問什麼?」公孫啟道:「一時很難想得周到,老丈今天也趕不回去了,我先叫人安頓你去休息,等一會再說吧。」張老實道:「老漢現在走,二更天可以到家。」公孫啟道:「這麼說,府上不算太遠,在哪個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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