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警覺之後,怒由心生,陰陰笑道:「小子,你倒是很工心計,再不派人出場,老夫可要搶先了。」話聲中已蘊含無比濃重的殺機。黑衣怪人不待指派,已當先入場,宏聲說道:「各位道上的朋友,可聽過有人姓黑?在下就姓黑,但這並不是祖姓,而是至交好友所贈賜的……」辛吉截口喝道:「你姓什麼無關緊要,指名……」黑衣怪人亦截口道:「我要指名索戰,姓什麼,叫什麼,關係重要得很,你不用急,最後才輪得到你,想逃也逃不了……」辛吉怒道:「遜兒出去宰了他!」金遜飛躍入場,一亮鐵手,道:「報名領死!」黑衣怪人喝道:「回去,我索戰范鳳陽,七年之前,他把我誘下無底深淵,乘我不備,點我死穴……」金遜斥道:「一派胡言,點你死穴,你還能活到現在?」黑衣怪人今天除已脫去長袍,一切仍如舊樣。這時一拂長髮,露出本來面目,切齒恨道:「我叫霍棄惡,印天藍本是我未婚妻,只因你們要霸佔絕緣谷印家金礦,才唆使那個人面獸……」金遜道:「亮兵刃,看打!」搶鐵手,已當頭碰下。霍棄惡雙眼一閉,不迎不拒。金遜本欲迫他出手,看了這種樣子,只好撤招問道:「少爺不打死狗,亮你的兵刃。」霍棄惡睜眼喝道:「他叫你遜兒,當是金遜了,有你這麼一個不夠狠的兒子,他恐怕要抱屈終天了。告訴你,你跟你那兩個弟弟,並非同母所生,令堂現猶健在人間,為何棄他而去?你先去弄清楚。現在我不跟你打,回去!」金遜乃珍娘所生,金星石,自不肯把往日陰謀告訴他,是以至今仍不知這段隱秘,乍聞此言,不覺側顧辛吉。辛吉斥道:「你這沒用的東西,怎能被他妖言所惑?」旁立十二神煞之首韋威,見金邀內心已生動搖,戰必不利,疾掠上前,道:「此等草莽之夫,何勞少主汙手,待屬下會他。」更不待金遜有所表示,兵器業已迎招出手。他用的鐵手,招沉力猛,狠厲絕倫。霍棄惡再不還手,勢必喪生惡毒兵器之下。適時,寒光倏閃,暴出一聲雷鳴,韋威被震退三步,兵器幾乎脫手,定眼看時,不由一驚。霍棄惡並未取用佩劍,雙手之中,各握著一隻鐵手,道:「你還不配本俠用劍,我就用你們打造的兵器,來取你的狗命!」這對鐵手是餘平等五匪死後所遺,他倒取了一對,掂一掂,比判官筆還趁手,便取而代之。韋威虎口遑未震裂,腕臂掌指卻被震得麻木生痛,略一喘息,已恢復大半,忖度霍棄惡初得鐵手,未必盡窺運用巧妙,便又攻了上去。

  鐵手原即具有判官筆的招式,霍棄惡遑未能領會鐵手的妙用,在這三四個月隱派的時間內,卻把判宮筆的招式,揣摸研練,業已熟透,一經展開,呼呼生風,點滴不顯笨拙,韋威名列十二神煞之首,武功自非泛泛,一招受挫,試出霍棄惡的掌力,比他只高不低,便不敢再用猛攻砸打的招式,粘、點、鉤、掛、一昧只想在巧妙上取勝。

  這件兵器,原為對付公孫啟和曉梅的一對削金斷鐵劍所打造的,除了小巧招式,最著重的還在硬封實架狠打猛攻。如今第一次應用於鬥場,不料就遇到了一員猛將,並且用的就是他們自己精心打造的兵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迫得自己,倒有一半招式,不敢輕易施展。這樣一來,鐵手的威力,便削弱了一半。霍棄惡剛剛搶來的兵器,一天都沒練過,所謂趁手,也只是尺寸和重量趁手,除了當作判官筆用,別的招式,一概少在,自便無從充分發揮鐵手的妙用和威力。

  兩個高矮差不多,霍棄惡粗壯威猛,韋威頑長嬌健,你來我往,眨眼就是二十多招,生龍活虎,各展所長,互搶先機,勁風廣披,砂飛土揚。此非較技,生死勝負之間,複他關雙方銳氣,誰都不肯敗,故拼搏至為激烈。大體說來,不論招式或身法,韋威都比較靈巧而快捷,顯得活躍,似乎略占上風。

  霍棄惡沉實穩重,則以功力見長。看著似嫌笨拙,其實亦未遑落下風。又二十招過去了。鐵手在霍棄惡雙掌之中,已完全熟練,威力亦漸次增加。沉實厚重的人,雖然外表顯得笨,可也將一宗好處。那就是一個「專」字。

  他打第一陣,索戰范鳳陽,這是預定的,也符合他自己的願望。但他也深知這第一陣的重要性,重視這一授命,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即如何克敵制勝,以挫折澈勢,建立聲威!全體的,而非個人的聲威!故接戰以後,出招破式,異常慎重,穩紮穩打,先立於不敗之地。也正因為他過份謹慎,搶來的新兵器,又一次沒用過,不免顯得縛手縛腳。從破解韋威的招式中,逐漸悟出,鐵手不僅可作判官筆用,也可劈、砸、圈、拐,作其他的兵器施展。

  能不能當劍用呢?因為七年刻苦磨練,擅長的到底是劍。

  於是,便默想飛龍劍法中,究有哪一招可用?不能,形式不同,重量迥異;不僅不能當劍用,進而且能克制劍術的施展。至此,他已瞭解金星石設計製造鐵手的居心,悟出鐵手的功用性質。百招將滿,激戰已達高潮。

  霍棄惡在對兵器的性能獲得充分的瞭解後,招式已由生澀呆滯,逐漸轉為生動靈活。他身形魁梧,雙掌之中,俱握有鐵手,招式一徑撒開,方圓三丈,俱在鐵手可及威力籠罩之下。

  韋威被迫,身法展動亦愈加快速而不可捉摸。小巧的招式,已不能應用,一變而為投暇抵隙的遊鬥了。驀的,一聲暴響,倏從場中傳出。敵對雙方以及群雄,俱感一震!

  霍棄惡招式展開,已不再拘泥判官筆的路數。他把兩隻鐵手,當成了錘用。也不再管敵人,或是敵人的兵器,只要描准影子,便無情的揮打錘擊。反正這是非得分出生死勝負方能罷手的決鬥。只消稍稍沾到一點邊,便能皮破,血流,骨折,肉裂,如再打得實在一點,立可分判生死。

  顧忌一去,威力愈增。相形之下,韋威已由主動,轉為苦戰。他在外圍繞一圈,霍棄惡只須轉個身,就可以抵消。在這種情形下,儘管還沒有露出敗象,但體力消耗,他比霍棄惡多得太多了。韋威在發覺這一不利的趨勢後,立下決心,必須出其不意,舍短用長,方可扭轉逐漸形成的頹勢,克敵建功。

  霍棄惡在遇害之前,年紀尚輕,在江湖上走動的時日不多,遇害之後,更隱匿在神兵洞,技巧還不夠。

  韋威跟隨金星石,走南闖北,惡行無數,見聞和體驗,比霍棄惡可又強多了。惡念一生,戰法陡變,覬准一個機會,身形倏閃,看似左旋,突從正面進招。霍棄惡右掌鐵手,已被誘出,貫力攔截,一時無法收招變式,形勢所迫,自然而然地疾揮左掌鐵手,急架要迎,「鐺」的一聲大響,迎個正著,卻也上了大當。

  韋威鐵手,脫掌飛出。

  霍棄噁心方一喜,不料韋威不退反進,就把握著他心神這刹那的鬆懈疏失,著著實實,一掌打在他的左胸上。韋威計定而動,誘敵成功,鐵手也是在接觸刹那,自動放棄的,那一聲,對他絲毫沒有影響。

  反之,這一掌更貫注了碧陰摧魂功,掌毒並施,存心置霍棄惡於死地。霍棄惡左胸中掌,鮮血如箭疾射而出,噴了韋威滿頭滿腦,魁梧身軀也向後連退三個大步。奇跡出現了。這麼重的傷,霍棄惡並沒倒。也不知是什麼力量支持著他,甫退又進,兩隻鐵手,猶能連續遞出。韋威作夢也沒有想到,霍棄惡不僅沒死,還能出招,並且反擊出乎意外的迅速。彼時,韋威正在揩抹臉上的血,不巧得很,眼睛裡也沾有了少許,手又髒,愈擦愈模糊。

  警覺有變,電疾暴退。儘管反應夠快,也僅躲開摟頭一擊。霍棄惡右掌鐵手落空,左掌鐵手業已截進韋威心窩。一聲慘吼甫自韋威口中揚起,屍身即也向後倒去,霍棄惡止步撤招,鐵手蜷曲的無名指和小指,竟把韋威的心肝五臟,拖帶出來一大堆。這一變化,發生得太快,也太反常。快得連近在三丈的辛吉,都不及救援。十二神煞喪首,餘眾蜂擁而上。公孫啟震聲喝得:「怎麼樣,想群毆?」曉梅,姍姍,以及杜丹兄妹等七小,驚急憤怒!但因未得公孫啟諭示,不敢紊亂陣容。辛吉陰陰說道:「這一陣怎麼說?」他老奸巨滑,不答反問,藉以拖延時間,司馬昭之心,不問可知。一問一答,所需時間,雖然極短。但群煞武功,並非泛泛,三丈距離,晃身即到。十一件不同兵器,挾懾人勁風,已從不同方向,疾如聚雨,向霍棄惡身上,罩擊而下。撥其用心,自是恨不得把霍棄惡亂刃分屍,代韋威報仇。辛吉故意拖延時間,自也同意這麼做。殊不料霍棄惡一聲虎吼,鬚髮蓬飛,掄動鐵手,左遮,右架,前擊,威猛如有神助,寒芒飛漓「鐺!鐺!」之聲,入耳不絕,十一煞一被擊碎頭頂,一被翻丈外,十一件不同兵器,三飛兩折!辛吉見勢不如預期,厲聲喝道:「先回來!」倖存九煞,亦已膽寒,聞令立即退了下去,霍棄惡「哇!哇!」兩聲,又吐了兩大口血,血液中似乎還有塊狀的東西,不知又受了點什麼傷?公孫啟這才發令,道:「劉氏昆仲,請將霍兄迎接回來。」劉智、劉信已於應諾聲中,雙雙躍出。霍棄惡聲喝道:「用不著,我中了匹夫碧陰摧魂功,渾身是毒,碰不得!」搖搖晃晃,自己走回本陣,服了一顆丹丸,席地行功自療起來,群雄目睹這一惡戰,不禁自心底發寒!

  但也不解,韋威那一掌,確已擊實,霍棄惡何以受傷不倒、中毒不死,反而愈加勇猛?淵博如辛吉,心中亦至為駭異,示意手下人,將三具屍體抬走。公孫啟冷哼一聲,道:「老魔頭,這一陣到底應該怎樣點說?」用辛吉的話,反問辛吉,使得老魔為之氣結,眉騰煞氣道:「霍棄惡首先中掌,非韋威手下留情,他那裡還有命在?」

  公孫啟冷哂道:「你最好睜開眼睛說話!」辛吉道:「老夫眼睛不瞎。」公孫啟道:「不瞎最好,你再看看清楚。」一輪明月,這時業已升得很高,清朗月光照射下,霍棄惡已經變成了一個綠人,所中劇毒,已被他逼出體外,正用三味真火化煉,陣陣青煙,隨風向南飄散。

  公孫啟及時提出警告道:「碧陰摧魂功,乃天南金氏獨門絕技,沾者必死,其毒無比。霍兄稟賦奇特,複得異人指點,不僅百毒難侵,且擅移穴,是以前在神兵洞,范鳳陽突施暗算,幸能未死,今天雖中毒掌,亦可安然無損。各位同道,無此奇能,稍沾絕難倖免。現在霍兄雖以本身真元,行功化煉,惟恐餘毒未淨。奉勸站在下風的朋友,趨避一下,以策萬全。」

  此言一出,困在左邊的群雄,爭相趨避,一時秩序大亂。

  辛吉狡辯,不攻自破。適時,一瘦長老人,電疾躍落場中,大聲喝道:「假仁假義,只有一些糊塗蟲,才能信你。老夫挑戰罪魁禍首,姦夫淫婦還不滾出來納命!」曉梅怒道:「是個人都有名姓,老匹夫報你的姓名出身,誰姓姦夫淫婦,也給我清清楚楚指出來。」瘦長老夫道:「老夫康寧,天南金氏門下。姦夫月魄追魂,淫婦印天藍,還有何話說?」曉梅徐步出列,在距康寧丈遠處止步,道:「我印大姊屢遭襲擊,至今負傷未愈,我月魄追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