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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第十七章 計斃惡寇

  一覺醒來,日已偏西,印天藍覺得傷處,痛楚全消,只是身子反而有一些軟綿綿的發懶。她知道自己一向養尊處優慣了,如今驟遇強敵,失血甚多,連夜又沒得好好體息的原故,已無大礙。睜眼。一看,曉梅正在炕的另一頭,閉目行功,被褥根本就沒有動過,前邊面鋪,也是靜悄悄的不聞一點聲息。

  她的目光,呆呆地定在曉梅的面頰上,一眨也不眨,愈看愈捨不得移開。除了面色發黃,似是久病初愈,曉梅的確是無處不美。高鼻粱、小嘴巴、兩道彎的長眉,一對大而有神的眼睛,儘管現在是閉著的,也不難想見睜開時的神采,五官部位,配合勻稱,皮膚也極是細膩光潤,如果將病黃變成白裡透紅,終是女子,也堪稱絕色,何況他不是。早怎麼沒有遇著他?他肯要我麼?會不會嫌我已是敗柳殘花?我該怎麼辦?看樣子他比我還小,即使改嫁,我能再嫁給他麼?問題一個接連一個,起伏不停,像開了鍋的水,在煎熬著她。既不甘受命運的播弄,想得到曉梅,以求補償,又怕曉梅已有婚約,或是看不起自己,難以如願。

  「唉!」她歎了一口氣。這是感懷七載青春年華的虛擲,與憤恨當前環境的無情變化,發自內心,情難自己,想藉這一歎,排遣無餘。最後,她終於作出了明智的抉擇,暗暗警惕自己道:「印天藍啊,印天藍!你不是賤女人,在目前的事情還沒有澄清以前,談這個問題,未免太早!」紊亂而煩燥的心境也經這一歎,輕鬆了很多。這一聲歎,雖然很輕,聽在曉梅的耳朵裡,卻不亞九天響雷,心弦驀感一震。曉梅並沒入定,只因是面鋪後院,前邊的客人,進進出出,身份相當複雜,既要隱秘,便不能暴露行蹤,不能行動,只好靜坐養息精神。

  印天藍的心境,他現在已經完全瞭解,並且,也正設身處地,代印天藍暗中謀劃。幾天來的演變,敵情雖然仍未摸清,但已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同仇敵愾,已無庸置疑。難處理的,還是印天藍未來的歸宿問題。相處已經好幾天了,她怎麼還沒有看出來我是女扮男裝?和她一樣,同是女兒身啊!

  最要命的是,一片癡情,傾注自己,愈來竟愈認真,這怎麼成?我得跟她說清楚,免得將來揭穿真相,她要怪我玩弄她的感情,今天愛我有多深,將來恨我也必有多深。馬上就說……

  不成!她受得了這雙重打擊麼?一念及此,曉梅睜開了眼睛。當她發現印天藍正在深情地凝眸自己時,心裡又是一驚,道:「傷還痛?」覺得時機不對,到口的話,終於又咽了回去。

  印天藍道:「小哥的藥真靈,已經不妨事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軟,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曉梅道:「大妹失血過多,這是必然的現象,現在不過來未申初光景,離天黑還早,最好再睡一會,等藥力完全行開,就可大為好轉了。」印天藍道:「我睡不著,談會好不?」曉梅道:「等你完全好了之後,有多少話不能談,現在乖乖地聽話,把精神養好,天一黑我們就得離開這裡。」印天藍一翻身,擁被坐了起來,詫問道:「可有什麼發現?」曉梅道:「別緊張,沒什麼,我只是懷疑,這裡並不隱秘,關洪如果細心,昨天就不會著道兒了,別把那張胖子也給拖進旋渦。」印天藍道:「那麼小哥也得睡一會。」曉梅道:「我打坐慣了,在家也很少睡覺。」印天藍道:「怕是嫌被褥不乾淨吧?我也起來陪你打坐。」推開被子,就穿衣服。曉梅忙攔阻道:「快不要胡來,你身子還未復原,沒傷以前可以,乍醒打坐容易著涼,趕快躺下,我也睡一會兒就是。」印天藍見她這麼說,果又聽話睡下了。曉梅除去皮袍,也合衣躺下了。

  北方天寒,現在仍有很多人家睡炕。炕是磚砌的,十有八九,都砌在臨窗的一面,房間有多寬,炕就有多寬,像一張大床,可以並排睡上五六個人,不管家庭大小,一對夫妻都帶著三四個小孩子,一個炕盡夠用的。

  自然,孩子大了,男女有別,就得分房安睡。炕跟床的不同處,炕有炕道,冬天可以生火取暖。如今曉梅和印天藍,共同睡一個炕上,頭並頭,儼然一對小夫妻。印天藍的希望,原就是如此,躺在炕上,仍舊睜著眼,凝望著曉梅不想睡。曉梅佯裝不知,暗暗警惕自己道:「我必須儘快設法,在不增加她的刺激下,打破她的癡情幻想。否則,失望之餘,怕要把她逼得走上極端,消極會尋短見,過激尤恐闖出禍來,愛之豈非適以害之!什麼才是適當的時機呢?」

  初更過後,路人絕跡,山口鎮僅有的幾家小店鋪,也全陸續打了烊。除了北風不時呼嘯而過,夜像死一般的寂靜。驀的,十幾條夜行人影,恍如幽靈鬼魅,突然出現在張胖子面店四周,把面店團團圍住。星月微光下,依稀可見,俱都蒙著面紗,不問可知,意圖何在。一個金衣人似為此行之首,掠落面店房脊,揚聲喝道:「姦夫淫婦,還不出來愛死!」無人應聲。金衣人似已不耐,又再喝道:「張熙出來答話。」隔了刹那,張胖子推門走了出來,微一顧盼,詫道:「是人是鬼,怎麼不見影兒?」他一邊問,一邊扣紐扣,顧系聞變才起來。金衣人斥道:「你少跟本座裝佯,火速叫姦夫淫婦出來,免受池魚之殃。」張胖子道:「你是誰,怎麼像個賊也似地在房上,老子的名字很久沒用了,你怎麼會知道?」金衣人怒道:「本座耐性有限,你是掩護不住他們的,再不叫姦夫淫婦滾出來,莫怪本座心黑手狠,連你一家全宰,雞犬不留。」張胖子道:「看你用布蒙著臉,又不通姓名,顯然不是地道的朋友,要錢只管說,三兩五兩,十兩八兩,姓張的作得了這份人情,用不著製造藉口。姓張的將來求利,做的是小買賣,一不偷開別人家的金礦,二不與奸盜邪淫之徒為伍,家裡除了老婆孩子,就是夥計。全都給我出來,叫他指認,誰是姦夫?哪個又是淫婦?如果指證不出來,姓張的也不是好惹的,無端夜入民宅,造謠生事,這場官司夠你打的。」夜靜更深,他大聲疾呼,硬把金衣人當成毛賊看待。上房和廂房的燈全亮了,人影晃動,在忙著穿衣服。接著,先後出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沒外賓,全是張胖子家人和夥計。張胖子等人到齊,又道:「人全在這裡了,你有膽下來指認,再不放心,進屋去搜,哼哼,如果是無事生非,朋友就別想走了。」金衣人要殺他,當真易如反掌,但因另有顧忌,故雖怒極,卻不便發作。適時,一黑衣蒙面人,掠落金衣人身側,伏低聲音,不知說了什麼,便又翻房飛走了。金衣人道:「張熙,你給我記住,搬得了和尚,搬不了廟,今後的日子,有你好過的!點溜了,走!」招呼隨行人眾,向東飛逝而去,

  印記參場山口站,傲風淩雪,獨立在夜色中。印天藍那座小樓,後窗已經修補完好,屋子裡燈火輝煌,由於門窗關得很嚴,無從知道裡邊是否有人?

  管事房也是關著門窗,裡邊點著燈。其餘的地方,一片黑,不見人影,也聽不到響動。一切俱如往常,只是出奇的靜。

  金衣人到達站外,略一觀望,率領人眾,長驅直入,便奔了站後印天藍的那座小樓。

  他是被燈光吸引來的,意料中,樓窗修好以後,印天藍又搬回來了。怪的是,沒人攔阻,也沒人喝問,整個山口站,仿佛像一座空站,人在事前已經全都躲開了。有的時候,意外的靜,也能令人發生恐懼。金衣人現在就是如此,到達樓前,他腳躊了。

  就他所知,月魄追魂亦已遇救,連同印天藍以及救走印天藍那人,強敵共為三個,而據伏樁密報,早晨至張胖子面店隱匿的,亦為三人。當時因天尚未亮,伏樁又不敢欺近,僅就形體輪廓,除月魄追魂與印天藍辯識無誤,另外那個第三者,並未看清是誰?依據日內現身強敵判斷,自稱黑叟的成份居多。

  如憑真才實學,對付這三個人,這次調來的高手,足可勝任。但到現在,自己業已逼臨樓下,敵人竟不露面,顯示已有佈置,企圖以巧補拙,暗罵伏樁無能,事前竟末探出。點手招近左側一人,密商數語,待那人縱離後,始揚聲喝道:「印天藍,裝神弄鬼全沒用,火速出來受縛,本座眷念舊情,還有商量。」樓裡點著燈,分明有人,竟未置答。等了片刻,再次重複了一遍,仍未得到只宇答覆,勃然大怒,道:「你既蓄意為敵,就不要怪本座無義了!」飛身樓廊,抬腳便將樓門踹開。「砰砰」兩聲,後窗同時也被人從外邊震碎,金衣人的喝聲似是信號,三處動作,幾乎不差先後,同時完成。

  木屑紛飛,勁風湧灌,聲勢猛惡之極。燈光微一撼搖,即告熄滅。

  但在燈火熄滅前一刹,樓裡樓外情景,業已清晰展現無遺。樓外,金衣人當門而立,兩個黑衣蒙面人,一個撲入起坐間,一個撲入臥室,複又臥室沖入起坐間。樓內,查無一人,但在書桌上,卻明顯放著一封信,用鎮尺壓著,封面上似乎還有字,不知寫給誰的?

  黑衣人晃燃火,重行把燈點亮。金衣人略一顧盼,邁步走進樓來,先將客室的門推開,看了一眼,始移步走到書桌前面。

  挪開鎮尺,信封上赫然寫著:「留陳範揚主鳳陽親啟。名內肅」信已封口。金衣人微一猶豫,便將信封拆開,裡面只有一張八行紙,寥寥寫著:

  字示範鳳陽知悉: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從此夫妻恩斷義絕,再見之日,即索報之時,爾其延頸待誅可也。

  印天藍泣血揮筆

  字不多,但很工整,具見極是鄭重。金衣人收好信箋,正待出樓。適時,一黑衣蒙面人,先一步走了進來,手裡也拿著一封信,道:「啟稟場主,站內各處,俱已搜遍,不見一人,馬匹仍在廄中,似在近處藏著,並未遠離。這封信是在管事房中發現的,因已封口,屬下未敢擅專,不知內容有何玄虛?請場主過目。」

  金衣人接過信件,臉上佈滿怒容道:「朱祿這個渾蛋,兩雙眼都是幹什麼的?月魄追魂的行蹤,他看不見,還情有可原,站裡這麼多廢物的行動,怎麼也不知道?把他給我立刻找來。」黑衣蒙面人應諾告退,轉身走了。

  金衣人這才展視第二封信,封面字跡略有不同,仍是印天藍親筆,寫的是:

  留待為首人親拆。

  知名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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