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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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怪人見狀,不願干擾他,沒有再接話。公孫啟何曾認真調息,他只是就葛順描述的形勢,默默忖度敵人可能伏擊的各種情況,以及應付的方法。片刻之後,已有計較,睜眼發現黑衣怪人正在望四周動靜,知是在替自己防護,愈覺此人篤實可敬。 再次提醒遇事鎮靜,便繼續上路。壽仙峰高約兩千尺,突出的部分,探出一截,形似懸崖。峰壁陡直,正當北風,經年累月,山石多被風化殘蝕,現出無數剝落洞孔,峰麓且有部分向內凹進,極似高樓大廈底部的騎樓。 這一帶雖非官道,但居民販賣農作物,購買日用品,自然形成一條大車道。這條車道,緊沿峰麓,由下上望,壽仙峰似欲壓頂塌倒,膽小的人,從底下經過,心裡頭還真擔驚害怕。 公孫啟估量,可供敵人設伏的地方,應在峰麓五丈以下的部分,尤其是那近似騎樓的地方,如潛伏暗算,驟出不意,當真防不勝防。 但就所見可疑足印,應是功力極高的凶邪巨擘。這一類人,往往具極自負,現身攔截,容有可能,暗算成份不大。從歇息的地方,到達壽仙峰麓,還有兩三裡地,在路上,公孫啟便把自己的想法,傳聲告訴了黑衣怪人。五丈以上,縱有鬼祟,聞聲知警,容易趨避,便不足慮了。接近壽仙峰,公孫啟暗運神功,耳目並用,默察峰麓景況,並無任何瞥撚,心裡不由暗詫:「莫非賊人也是去了印記參場前站?」一念及此,攬在黑衣怪人腰際的左手,驀地一緊,身形陡然加快。黑衣怪人以為他發了賊蹤,立將判筆官取到手中,哪知溜行數十丈遠,並無點風吹草動,不由又暗覺奇詫。就在這個時候,一排響箭,突從背後鑽射而來。黑衣怪人急道:「公孫兄,放開我。」公孫啟的手,反而攬得更緊,傳聲道:「我們已經過來很遠,箭力難達,這是信號,留神前邊和左邊。」他的判斷,果然沒錯,嗤嗤連聲,身後的箭果已落空,射進積雪地面。山石地面,積雪堅滑,身後的箭雖然沒有射中人,箭上綁的銅鈴,震得卻愈發響亮。 鈴聲猶未全歇,前邊果然間續又射出幾批箭。公孫啟這時已將寶劍取到手中,抱定主意,左手攬緊黑衣怪人,右手舞劍如輪,雙腳交替,滑行如電,既不停身索戰,亦不出聲賜罵,傾盡全力,往前闖越。賊人在這裡,不但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還不在少數。 匹夫們原本估計,公孫啟和黑衣怪人是騎著馬的,靜夜山行,鐵蹄踏在冰凍的雪地上,很遠便能夠聽得到,用不著冒風監視,全都儘量躲在稍避風寒的地方。作夢也沒想到,兩個人是踏雪飛行,黑衣怪人又把皮袍翻過來穿,不到近前看不到,也聽不到那雪上滑行輕微的聲響。 但當聽到了也看到了,人已一晃而過,出去很遠。這種情形,也只是最初幾處,如此輕鬆地闖過去了。壽仙峰很大,峰麓蜿蜒不下七八裡,每隔百十來丈,便埋伏著一批箭手。公孫啟和黑衣怪人,如此闖越僅約裡把路。 六亭不過剛闖越一亭,鈴聲連續震響,前邊的匪徒,可有了警惕。在警覺注視下,箭的來路,已從後側,逐漸變成了迎擊。公孫啟也怪,離開峰麓遠一點,從弓箭射不到的地方,繞越過去,不就沒事了麼? 但他偏不,方向不變,方法也不變,仍就按著既定方針,往前硬闖!他既非狂妄,也不是逞強,聞勉五門處,已約略判斷出,箭手相距的位置與地形,人數及功力。並且,他還能肯定,左邊必然也有埋伏,如果繞越,照樣不會平靜無事。 如果伏擊來自左邊,何異把危險往黑衣怪人身上推!他不願意這麼做,而且也不放心。調換位置,左手用劍,也不如右手熟練而便利。一樣得闖,何必移此就彼? 這就是他寧願獨當艱巨,也不願改變方針的原因,根據判斷,他也有自信,可以勝任。黑衣怪人怎知個中道理,惟恐分了公孫啟的心,既不敢掙動,也不敢出聲,空自急得直冒燥汗。 又闖過了三四處,黑衣怪人終於也看出一點苗頭來了。 每一處埋伏的箭手,多則三人,少也有兩個,這可從射出來的箭數,得到證明。由於公孫啟滑行得快,每一處頂多僅能發射三次箭,迎射,側射,以及追射。大車道說是在峰麓,其實最近的地方,距離峰壁,也有二十三丈,弦聲一響,公孫啟即已有備,兩三枝箭,一個劍花,便已撥落,百不一失。從無失誤。 從而他瞭解了公孫啟的心理,更對良友的精微觀察,與勇歿果斷,佩服得五體投地。換了自己,黑衣怪人有自知之明,就腦筋這份快,就先不靈光。公孫啟滑行迅速,眨眼即已闖過一半路了。驀的,山壁上陡然傳來「隆隆」的巨響。公孫啟微一仰望,幾塊磨盤般的岩石,已被埋伏的賊子掘開,順著山壁,滾落下來。估計砸落處,正當進路。那麼大的石頭,任何一塊,少說都有六七百斤重,縱是鋼筋鐵肋,如被砸中,也非被砸爛不可,何況血肉之軀。 這不同於弓箭,功力再高,用劍也撥不開。除了立即離開大車道,似已無可選擇,一聲一忽極嘯,裂空而起,黑衣怪人驀覺身子一輕,已被公孫啟攔腰抱起,如電向前穿刺而去。公孫啟仿佛鐵了心,砸死也不離開大車道。幾乎撩著三塊大石的底部,險險地穿越了過去。黑衣怪人猶覺勁風壓頂,落地嚇出一身冷汗! 「砰!砰1砰!」三塊大石落了地,崩濺起來一片冰雪碎石。這還不算完,峰壁上帶落的碎石,以及震落的積雪,又是一處一處的罩落下來。公孫啟毫不為所動,看都不看一般,依舊向前滑行,速度似乎更快了,這後邊的一半路,公孫啟和黑衣怪人,就是在這樣情況下,一陣弓箭,一陣掘落的隕石,沖了過去的,危機間不容一發,驚險到了家,緊張也高達頂峰。闖過壽仙峰,公孫啟功力再是精湛,也不禁緊出一身大汗。黑衣怪人甚是過意不去,道:「公孫兄獨當艱巨,小弟愧煞,歇會再走如何?」公孫啟一邊擦汗,一邊說道:「歇會也好。」但卻藉著汗的手,遮住頭面,立即又傳聲說道:「黑兄先莫鬆懈,大敵猶未現身。」黑衣怪人聞言大震,目光到處,不由一驚! 壽仙峰並非長盡頭,越過壽仙峰,還有一道蠍子嶺,峰嶺之間,峽峙一穀,每年二三月間,積雪消融,雪水便從這道谷口,向外潛瀉,口外天然形成一條幹河。這時河床已為積雪填塞,惟兩岸地勢較高,故清晰可見。橫跨兩樣,有一座石橋,長約二十餘丈,寬僅供兩輛大車,並肩驅駛,正當進路,但距公孫啟和黑衣怪人停身之處,還有不足一箭之地。 黑衣怪人練就夜眼,聞言凝眸展視,昏沉沉夜色中,僅能看到橋欄往前延伸,以及對岸岸沿幾條寬窄不等的黑線,除了朔風偶爾卷起陣陣雪霧,隨風急掃過,此外,再無可疑跡象。 至於幹河這邊岸沿以下,是否有賊埋伏?更是目力難達,無法知道。公孫啟雖具天慧目,亦不能透視山石背後與堤岸以下死角,僅能憑藉天耳通,默察四周動靜。 當他闖過最後一處隕石,即已聽到幾聲驚啊。儘管聲音極是隱約,但也沒有逃過他敏銳的聽覺,不過,當時全神貫注在安全逃避隕石,聽是聽到了,卻不曾辨清正確的位置和人數。現在默察,只是作進一步精確的判斷。碎石落盡,雪崩亦止,除了夜風,一切恢復死一般的寂靜,仍未見賊人現身。黑衣怪人禁不住死寂的重壓,傳聲問道:「公孫兄可是發現橋下有鬼?」公孫啟神情凝重地說道:「橋頭兩旁,堤岸以下,左右各伏有十名以上的箭手,身後和身左的賊子們,亦陸續圍攏過來,總數不下七八十個。右邊壽仙峰絕難攀越。匹夫們的意圖,顯然是欲迫使我們,闖過蠍子穀。」黑衣怪人至明,道:「蠍子穀積雪甚厚,地形亦不熟悉,匹夫們縱無埋伏,亦無法穿越,這條路應不考慮。此處亦不宜久停,如容箭手逼近,亂箭齊發,實足防不勝防,依小弟之見,不如冒險仍從橋上硬闖。」公孫啟道:「小弟亦具同感。匹夫們也必料定我們必行險僥倖,走這條路。此處已是最後一道障礙,一過此處,匹夫們即無險可恃,意料除箭手外,應尚有其他惡毒設施,硬闖斷非容易。稍時行動,務請黑兄屈從小弟之見,由此至橋前十步,分別誘敵發箭,待小弟說起,仍照前法施為。」黑衣怪人道:「這樣公孫兄負擔太重了。」公孫啟道:「黑兄錯了,這樣小弟精神始可專注,不動則已,動必出敵之外,不及發出第二箭,方可望順利通過。」黑衣怪人本不願公孫啟再帶滑行,但又慮自己行動遲緩,反叫公孫啟分神策應,微一猶豫,便道:「小弟遵命就是。」答應得甚是勉強。公孫啟聽到身後賊人已漸迫近,不及解說,道:「黑兄留意左後敵人,走!」立即舉步,往前行走。身後與身左賊人,俱已逼近四五十丈以內,懾于公孫啟神威,趄趔不前,惟恐招致反擊,連箭都不敢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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