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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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天藍道:「是霍棄惡,你不信他還活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你可懂?」范鳳陽道:「三尺之童都懂,我怎不懂?」印天藍見還問不出真情,率性開門見山,直接挑明問道:「你設計害他,又霸佔了他的妻子,難道不怕他找你報仇?」范鳳陽不答反問道:「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印天藍道:「一點不錯。」范鳳陽再次放聲狂笑。印天藍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詫問道:「你笑霍棄惡奈何不了?」范鳳陽道:「我笑你!笑你說謊都不能騙人!」印天藍恍悟所以,道:「反正這是事實,信不信在你。」話已出口,她只好堅持下去了。范鳳陽道:「霍棄惡失蹤以後,我還親自找過他。彼此至交,無怨死仇,至於跟你結婚,也是在確定他已無生還希望以後,問心無愧。他縱已獲得奇緣,學會了通天本領,又與我何干?」他似乎真沒把霍棄惡放在心上,問都沒問。印天藍估計時間,曉梅應已回轉,縱然翻臉動手,也無所懼,便道:「你如果是好人,便不該再在這裡打攪我,如果想趁我現在受傷,一總把我也除掉,也是該動手的時候了。」一陣床被響動聲,想是又已睡下了。范鳳陽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真已聽信月魄追魂讒言,再無夫妻之情?」印天藍怒斥道:「你好陰險惡毒,要殺便殺,何必還找藉口,關洪父子和小環,都已經遭了胡二娘的毒手,你又如何交代?」范鳳陽嘿嘿兩聲,道:「印天藍,你太不知好歹了,你跟月魄追魂同行同宿,我都忍了又忍,如非我暗中維護,依著恩師諭令,你已早死多時!不錯,我這次來,是奉有嚴諭,取你性命,七載恩情,我實在不忍下手,如肯獻出秘笈暗器,今後再無二心,我拼著回去受責,也要保全你的性命,希望你不要叫我為難。」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有一字虛假,願遭天譴。」他這一實話,反而使印天藍柔腸百結,傷心欲絕,痛哭失聲,良久,良久,印天藍忍淚說道:「月魄追魂已成過去,我跟他言情止禮,無愧天地。你對我好,我也知道但這也已成為過去,再續前緣,已無可能,勢逼處此,非我絕情。總而一句話,你投錯了師父,我嫁錯了人,情天已鑄恨,孽海再難平,現在萬念懼灰,情願一死來成全你。 秘簇暗器是父親的,老人家生前即有嚴諭,不傳外人,何況也不在我身邊,我死之後,你可以去找,找得到,是你緣份,找不到也只好從此絕傳。」開啟房門,徐步走了出來,往客堂一站,又道:「令師是誰?何以如此狠絕,如肯相告,也好叫我作個明白鬼,如有礙難,也就算了,動手吧!」雙眼一閉,大有視死如歸之概。范鳳陽臉色難看之極,背負著雙手,在客堂中來回的蹀踱著。從急驟而沉重的腳步聲,反映出他的心情,有如波濤起伏,不得寧靜,與印天藍的莊嚴肅穆,恰成強烈的對比。屋子裡的氣氛,仿佛象凝結了一樣,逼得人呼吸都感到嚴重的窒息。半晌,范鳳陽已經有了決定,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惟天可表,天亮以後,火速離開此地,如果別人再來,我就愛莫能助了。」沖出樓門,一晃無蹤。兩行傷心痛淚,尤如江河決堤,這時才從印天藍的面頰上,滾滾流了下來。從此一別,蕭郎陌路,再相逢,已經成了冤家。 更叫印天藍悲傷難已的,是父親的慘死,霍棄惡的失蹤,以及自己逝去的青春,即使有回天之力,也無法再予挽回。樓門再啟,胡二娘悄步走進,道:「場主,範場主已經走了,身子要緊,我扶您回房休息去吧!」咦!她怎還不走?印天藍仿佛沒聽見,不言亦不動,如非還在流淚,幾疑是一具石刻的塑像。胡二娘一步一步地走近,又重複說了一遍。印天藍好象已經失去了知覺,仍舊毫無反應。胡二娘走得更近了,已經到了印天藍的身邊。 回顧無人,一指猝然點下!好狠毒的婆娘!好狠毒的手段!痛哼聲中,一人倒在地上。 倒下去的不是印天藍,而是胡二娘。曉梅早就回來了,雖不如印天藍估計的那麼早,但范鳳陽那段自供,卻是一字不遺,全都聽到了。出之范鳳陽之口,而入印天藍之耳,這比曉梅冒著嚴寒,所得到的證據,為更直接,更有力。 鐵案如山,再無可疑。當印天藍出房就死之前,曾與曉梅傳聲交換過意見。依著曉梅的意思,實不贊成印天藍冒此大險。印天藍卻堅持非這麼辦不可,並且阻止曉梅,萬勿現身阻撓。她的理由,是要冒生命之險,換取: 一、范鳳陽的真心到底如何? 二、各案之真正的主謀究竟誰屬? 自然,在一個女人來說,嫁了這麼樣的一個丈夫,實在是生不如死,她對曉梅說是行險探求隱秘,實際卻已暗萌死志。 心都碎了,生複何歡?不過,她也不是平白送死。 范鳳陽如下毒手,她也不會放范鳳陽獨生,手裡暗藏獨門暗器,有絕對把握能致范鳳陽於死命。這一點,她卻沒告訴曉梅。曉梅勸阻無效,自無坐視之理,自也作了必要的搶救準備。這時曉梅的位置,已從印天藍睡房後窗外,移到客堂的後房外,范鳳陽的一舉一動,俱在嚴密監視之下。 范鳳陽那猶豫難決,那徘徊卻顧,以及那臨走留言,表現得真摯而感人,一望即知,種種惡行,俱是懾于惡師凶威,出於被動,重要關頭,似乎猶存人性。這種情形,不僅印天藍當場者迷,即曉梅以比較超然的立場,冷靜觀察,也難辨真假。范鳳陽終於決定,甘願回去受責,也網開一面,放了印天藍,這種果斷精神,尤其難得。自然,他縱然下絕情,是否便能得手,猶未可知,放了印天藍,也不啻救了自己,當更非他所能想像。 總之,他走了,留給印天藍一個美好的印象和回憶。范鳳陽一走,于情于理,胡二娘也應該跟著走。然而人事無常,人心難測,不旋踵,胡二娘就跟著進了樓。曉梅警覺不對,立即傳聲警告印天藍注意。胡二娘果然沒存好心,藉口服侍休養,欺近印天藍身邊,暴施暗算。曉梅怎能容她得逞,粒米洞金,隔空打穴,適時彈進一顆細沙,擊中胡二娘腕脈。震開後窗,人也飛身而入,還想捉個活的追問口供。 但她身在窗外,又怎及印天藍快。七載結離,一旦慘中劇變,范鳳陽臨走留下這最後一個好印象縱是假的,在印天藍心中,也是無比珍貴。胡二娘進樓暗算,便把這個彌足珍貴的好印象,立即粉碎無餘,這對印天藍,又是如何殘忍的而無情。 因此,印天藍的一腔怨毒,便完全發洩在胡二娘身上了。 一縷毒絕天下的七步斷魂砂,完全彈在胡二娘的臉上,七步之內,中者無救,胡二娘聲都未出,屍身即已撲倒地上,那聲哼,卻是印天藍恨極而發。曉梅甫經進樓,見狀急道:「大妹……唉!」人到近旁,發覺胡二娘已死,一歎而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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