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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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我礦山,偷設鴿站,還有……」她愈說愈傷心,說到後來,已是哽咽難繼,想到黑衣怪人的話,曉梅也不禁代她難過,順口問道:「大妹可是指霍棄惡而言?」印天藍恨道:「霍棄惡一定是這個賊子害死的,還不止這一件!」曉梅道:「還有什麼?」印天藍銀牙咬得脆響,切齒道:「先父死因可疑,必然也與他有關,這次回去,我一定要追查清楚!」曉梅聞言,心弦猛震,驚問道:「令尊得何病症亡故?」印天藍道:「不是病死的,是死於一種陰毒掌力,死後屍身隱隱有一層綠色……」曉梅脫口說道:「那是碧陰摧魂功……」話出口,警覺說得早了一點,立即住口。印天藍怎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即追問道:「小哥既知毒掌名稱,必也知道出處,這是哪一家的獨門武功?告訴我,告訴我!」曉梅斷然說道:「不僅知道,並且十分清楚,我和大哥這次來遼東,找的就是這個人,前面還有多遠?」她把話題,突然拉過了。印天藍也非常怕,就日來經過,微一忖思,已有所悟,駭然道:「小哥是說范鳳陽就會?」曉梅道:「指證必須有據,我沒這麼說過,且先應付眼前的事要緊。」印天藍也不再問,卻針對最後一句,漫不經意道:「大不了是查詢我們的行蹤,有什麼要緊。」曉梅肅色道:「不然,是查詢你的行蹤,以及我的生命。」印天藍笑了,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直叫痛。曉梅道:「有這麼好笑?」印天藍忍住笑道:「我聽不懂你的話,跟我說的有什麼不一樣!」曉梅道:「意思完全不一樣。」印天藍真的不懂了,收斂笑容,詫問道:「我倒真要聽聽其中究竟有什麼不同?」曉梅道:「大妹想必忘了,你是被人救走的,而我已葬身地穴,起碼在當時,救走你的人絕不可能是我。當濃煙消散,金衣人與那老者,發覺你已遇救,窮搜沒有結果,必又認為你已遠離,怎會想到救我的反而是你,又怎會想到我們還有一起?據我料斷,不僅前站已有鴿信,即來時經過的最後一站,必然也有信鴿,這是查詢你的行蹤,更重要的是追查那個救你的第三者,到底是誰?」 「金衣人與那老者,料定你遇救後,必然婉求第三者的協助,再去救我,必也守伺在側,以期一網成擒,斬草除根,直到料定我絕無活命後,縱然再救出,也是個死的,再不足對他們構成威脅,才肯撤離。我只奇怪,以他們那種狠毒毒辣的作風,何以連個樁卡都不留下?」印天藍道:「也許留下過,天亮以後,雪地再難存身,才撤走的。我的一顆心,當時全貫注在你的身上,煙又濃,看不清,問過他,怕被發覺,他就匆忙地離開了,不過,以後再我會找得出來的。」 曉梅語含深意地說道:「他們恐怕不會讓你再去了。」印天藍眉騰煞氣,道:「我不信他能奈何得了我!」曉梅道:「大妹不信,到了前站就可能有個譜兒了。」印天藍道:「出了山口,約莫十裡有個小鎮,即以山口為名,前站就在山口鎮外,現在就去。」曉梅道:「從現在起,靠得住的人,大妹也得當心,我們先找個地方,我再給你查看一下傷勢,再去不遲。」言外之意,在脅威利誘下,自信靠得住的人,也未必准能靠得住。 印天藍已經會意,道:「小哥的意思,是否等天黑了再去?」曉梅道:「大妹真聰明,我的意思,是大妹明著去,我暗中去,未去之前,我們還得好好地商量商量,這裡風大,再說嘛,肚子也有點不答應了。」印天藍道:「這好辦,出了山口,就是大道,沿線商民,不認識老印記場主的人,還不太多,借個地方,絕對不成問題,走吧。」繼續前行,片刻之後,二人身影,即消逝在山口以外。 傍晚時分,山口鎮外,老印記礦場場主印天藍,拖著疲乏的身子,到達中途站的門口,柵欄緊閉,業已上栓落鎖,裡外不見一個人影,肚子裡的火可就大了,她本想一腳把門踹開,轉念一想,風雪載途,貨運己停,站中無事,手下人圍爐取暖,也無可厚非,氣便消下去不少,暗道:「我何不暗中進去,先看看這群小子在幹什麼?」輕身一越,翻過院牆,悄悄地往管事房掩去,這個站比亂石嶺的那個站規模大,格局卻是差不少,迎門十丈一列瓦房,居中三楹是管事房,左邊住家,右邊是客房,在這列房子的兩旁,是馬廄和車棚,盡頭是夥計們住宿的地方,後邊是倉庫,印天藍來進下榻的地方,還在倉庫的後邊,印天藍剛剛翻過院牆,一陣犬吠,就撲過來十幾條狗,道地蒙古種,個個兇猛肥壯。 這樣一來,她想隱秘行動也辦不到了,雙腳一頓,又翻了出去,房門大開,夥計們全都出來查看究竟,發現群犬都擁擠在柵欄門邊,一邊狂吠,一邊往門上猛撲不已,好惡的狗,似乎非把來人生吞下肚不可。夥計們的反應雖快,行動卻不及印天藍,透過寬闊的柵門縫隙,僅能看出她翻進翻出,慌忙跑了過來,把狗趕開,陪著笑臉說道:「原來是……」發現她衣衫不整,渾身是血,左肩右肋還紮著幾道破布條,顯系受了傷,立又改口驚呼道:「場主你遇上什麼事了?」印天藍那有好氣,怒喝道:「還不開門!」夥計才待開口,發現門已落鎖,惶恐說道:「門已上了鎖,場主請等等等,小的去取鑰匙。」轉身便向管事房跑去,印天藍靈機一動,抬腳便踹,不僅未能把門踹開,且被反震之力,震退數步,似乎牽動了傷勢,手撫右胸,連聲痛哼,彎腰蹲了下去,臉色也全變成鐵青,門栓是杉木做的,粗約半尺,她佯裝重傷,未貫注真力,怎能踹得開。 自然,那撫胸,那呼痛,蹲身,變色,也全是假的,但因她確曾受傷,身上有泥有血,再經薄暮昏暗的天色一襯托,絲毫看不出來破綻。夥計們可慌了,立有兩個翻過院牆,急忙把印天藍扶了起來,另有一個用石頭把鎖砸斷,這才把她半攙半扶,攙扶進去。 印天藍住的那個小樓,在最後邊,須從正面那排房子,繞越過去,但也可從管事房穿越過去。她是場主,除了騎馬,進出一向都要經過管事房,此時受傷,急須休息,自然更要走近路。那個取鑰匙的夥計,進房略有耽擱,方才出來。印天藍已到近前,瞟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問道:「關管事的不在?」那個夥計囁嚅說地道:「在,酒喝多了,怎麼也叫不醒。」印天藍冷哼一聲道:「人老了,該給他一點清閒的事情做了。」那個夥計道:「關管事雖然上了幾歲年紀,身子骨可還健壯,實在是因為大雪斷了路,沒有想到場主會來。」印天藍道:「你很會說話嘛,是不是關管事平日待你好,叫什麼名字?」那個夥計道:「小的叫韓章,不會說話,場主多擔待。關管事對待全站的弟兄都很好。」說著話,已到管事房門前,韓章緊上一步,挑起棉門簾,房子裡生著一爐火,很旺,爐口壓著一壺水,已經沸騰,正從壺嘴滾滾冒著蒸汽,彌漫充塞,整間屋子裡,就像蒙著一層霧。八仙桌上,杯盤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門簾一起,熱氣、蒸汽、還混雜著薰人的酒氣,迎面湧騰撲出。印天藍一皺眉,立即止步道:「簡直不成話,管事房成了酒館,關洪簡直老糊塗了,從右邊繞過去,韓章,你也跟著過來一趟。」夥計攙扶著她,送到後樓,韓章跟在後面,進入後樓,夥計扶著印天藍坐好,立即告退。韓章肅立一旁,聽候吩咐。印天藍指著迎接她的一個村姑娘問道:「她是誰,小環哪裡去了?」韓章道:「小環快要臨盆了,她叫胡二姑,是臨時找來伺候場主的。」印天藍聽出語病,立刻追問道:「小環還沒嫁人,怎麼會生起孩子來了?」韓章道:「她跟少管事相好已經很久了。」印天接道:「我夏天來的時候,怎麼不跟我講?」韓章道:「這個小的怎能知道,也許是怕場主不准。」印天藍道:「胡說,小環是我近身的丫環,只要她中意,我怎會不准,她現在在什麼地方?」韓章道:「在鎮裡租了兩間房子,就這幾天就要生產了,少管事親身在照顧她。場主遇上什麼事了,後邊還有沒有人?」 他想把話題拉過。印天藍道:「就我和一個朋友,原想去參場,不料遇上雪,為了抄近路,反而出了事,那個朋友為了掩護我,已經遭了毒手,也幸虧他奮不顧身,才能使我逃得活命,唉!」一歎又起,道:「你們怎會知道我要來,胡二姑是誰的主意找來的?」韓章道:「站裡要是知道場主要來,就不會鬧得烏煙瘴氣了。胡二姑是少管事找來的,是怕場主隨時會來,不能沒人伺候,也並不是知道場主要來。」印天藍道:「我累得很,要躺一會,站裡的事暫時由你負責,派個人去把關洪那個寶貝兒子給我要好好地教訓他一頓,他老子以老賣老,他也膽大包天,簡直要造反!」說到後來,聲色俱厲,韓章肅容告退,印天藍吩咐二姑道:「給我熬一點粥準備著,先休息一會。」胡二姑道:「我來攙扶場主。」說著已經往前走來,印天藍道:「不用,我不是紙紮的,歇這一會已經好多了,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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