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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惡訟師謝興浪轉身背向他,急問道:「司馬少俠替老朽看看,老朽的長衫是不是破了?」

  司馬玉峰一眼望去,果見他那長衫靠屁股處破裂了三四寸長,原來有一支釘子露出椅面,勾住他的長衫,在他站起身時勾破了的,看看那件長衫質料甚好,心中頗覺可惜,都點頭道:「是破了!」

  惡訟師謝興浪登時大怒,戟指那夥計厲叱道:「混帳!你們這椅子上按著什麼機關,把老朽的衣服都刮破了!」

  那夥計錯愕了一下,轉到他身後椅子背一看,伸手按摸那支露出椅面的釘子,訝然道:「奇怪,這張椅子還很堅牢,怎的釘子會跑出了?」

  惡訟師謝興浪怒吼道:「不管釘子是怎麼跑出來的,老朽這件長衫總是破了一洞,去讓你們店東來!」

  那夥計有些為難,連連拱手道:「老先生,這是意外,小的向您陪不是就是了。」

  惡訟師謝興浪眼睛一瞪道:「陪不是就算數?呸!你小子可知老朽這件長衫是那裡的貨色?告訴你,這是三十年前先父蒙皇上賞賜的上好緞料,價值連城,有錢無處買,你小子陪個不是就能算麼?」

  那夥計一聽「皇上」兩字,不由害怕起來,直搓手道:「您老請息怒,實在這也不是小的錯誤……」

  惡訟師謝興浪揮掌一拍桌子,聲色俱厲的嚷道:「老朽不是怪你,老巧是要你去喊店東來!」

  這時,一個青衫老者「登登登」跑上樓.排開圍立一旁的食客,向那夥計問道:「方三,怎麼回事?」

  那夥計眼睛一亮,躬身答道:「店東來得正好,這位老先生的長衫被椅子上的釘子勾破,他老人家不肯甘休,正嚷著要見您呢!」

  店東看看椅子上的釘子,又看看惡訟師謝興浪的長衫,隨即含笑一揖道:「很抱歉,請問老先生這件長衫價值幾何?」

  惡訟師謝興浪忿然道:「老朽剛才已說過,這是先父當年在朝為官時蒙皇上賞賜的上好緞料,價值不能以金錢計!」

  店東冷靜的笑笑道:「您總得開出一個價錢,否則敝店如何賠償?」

  惡訟師謝興浪霎霎眼,道:「這個老朽就不好說了。」

  店東笑道:「老先生的衣服既是在敝店勾破的,您老要怎麼說,敞店都無法跟您辯解,只是大家做人憑良心,您老開個價吧!」

  惡訟師謝興浪見對方很光棍,似乎怒氣略消,長歎一聲道:「你店東說的也對,雖然這不是你們有意的過失,但老朽這件長衫的是非比等閒,平白弄破了實在心疼,這樣好了,你們賠五兩銀子吧!」

  店東毫不猶豫,立刻轉對那夥計道:「方三,去櫃上取五兩銀子來!」

  惡訟師謝興浪忙道:「不必拿上來,老朽等也要走了!大家下樓去算好了。」

  一行人下樓走到櫃檯前,店東親自秤出五兩銀子遞給謝興浪,後者不接,搖手道:「酒賬二兩六錢,你們該扣下來!」

  得了二兩四的找錢,惡訟師謝興浪面有歡喜之色,帶著司馬玉峰兩人昂首闊步走出菜館。

  不,就在惡訟師謝興浪一腳剛要跨出菜館門的時候,突地發覺門口擋立著一個人,看清來人的面貌之後,惡訟師謝興浪神色遂變,倏然退後三四步,司馬玉峰即及拉著古蘭閃到一邊,才沒有被他的背身撞著!

  來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文士,白麵無須,一張臉冷冰冰的,身穿一襲古銅色的長衫,他面罩冷笑,凝目眈視謝興浪半晌,開口道:「這世界畢竟也不大,謝老先生,咱們終於碰上了!」

  惡訟師謝興浪雖有「一品」的身手,卻無「一品」的膽子,他兩眼四下亂閃了一陣,見無路可走,只得力持鎮靜笑笑道:「這是街上,您想驚世駭俗麼?」

  中年文士冷森森地道:「當然不,今夜三更,我們在城中尹家廢宅見面!」

  語畢,掉頭大步而去。

  惡訟師謝興浪急步跨出菜館,目送那中年文士身形消失於街尾後,方才回對司馬玉峰苦笑道:「走,我們回客棧去吧!」

  司馬玉峰剛才冷眼旁觀,發覺那中年文士雙目神光瑩瑩,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心中暗暗驚異,這時便開口急問道:「老前輩,那人是誰?」

  惡訟師謝興浪搖搖頭,拔步便走,一面說道:「回客棧再說!」

  司馬玉峰心知他有很多仇人,而且可能都是他過去的「訟師生涯」惹來的,故也不便急著再問,當下默默跟隨,三人走出十來丈,古蘭忽然笑道:「謝老前輩,您那二兩四錢的銀子,我能分一半麼?」

  惡訟師謝興浪頭也不回,一直大步急行,只開聲問道:「古姑娘此言何意。」

  古蘭吃吃笑道:「明說出來就不好聽了,老前輩若是明白人,拿出一兩二錢來給晚輩吃些零嘴吧!」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古姑娘眼睛好尖,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古蘭笑道:「未入菜館前,晚輩就發現了,只是那時晚輩不以為意罷了?」

  司馬玉峰細心雖不如古蘭,聰慧卻不在她之下,這時聽了他們的對答,已知謝興浪那件長衫本來就是破的,他利用它騙了一桌酒菜,還得了二兩四的找錢,手腕不可謂不高明,品格卻未免卑下,心中甚是不齒其為人。

  他長大于廣漠的原野上,養成了一副爽直的性格,胸中存不得一點東西,這時一知真相,不禁衝口道:「老前輩並不短少使用,何必做那不光明的事?」

  這話說得極重,但他並不怕對方生氣,假如對方因此拂袖而去,那正是他所期望的。

  誰知惡訟師謝興浪對此毫不在意,好像聽了一句與他不相干的話,掉頭笑嘻嘻道:「老朽當然不短少那些使用,只是老朽每當想到了一個計謀,不拿出來使用一下就一夜睡不著,這大概是老朽的一個毛病,嘻嘻……」

  古蘭抱著「見贓不分會倒楣」的心理,伸手嬌聲道:「老前輩,您給不給呀?」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給!只是古姑娘要仔細,老朽的銀子不太好用哩?」

  古蘭道:「我不怕,拿來吧!」

  惡訟師謝興浪只得取出一兩二錢分給古蘭,面有「切膚之痛」的嘿嘿笑道:「古姑娘是第一個由老朽手上拿去銀子的人,雖是些微錢,亦足珍貴,你可得好好使用呀!」

  古蘭天真脆笑著,把銀子放入懷中,向身邊的司馬玉峰擠擠眼,好像在誇示說:「你看,惡訟師雖然厲害,我卻能逼使他屈服,不含糊吧?」

  司馬玉峰報以淡淡一笑,他心中正在想著剛才那個中年文士,希望今晚尹家廢宅的約晤,能使自己和謝興浪脫離……

  轉眼工夫,三人回到客棧,惡訟師謝興浪喚司馬玉峰和古蘭進入他的房間,把房門大開著,然後以無比嚴肅的神情說道:「司馬少俠,老朽恐怕難以完成園主的託付了!」

  司馬玉峰心中暗喜,佯作不解問道:「老前輩這話什麼意思?」

  惡訟師謝興浪皺額眉輕歎道:「老朽是說恐怕今晚這條老命要交待尹家廢宅中,不能帶你們去蘆茅山離魂宮了!」

  司馬玉峰聳聳肩道:「晚輩不相信有這麼嚴重的事!」

  惡訟師謝興浪走到房門口左右張望一眼,轉回苦笑道:「要是司馬少俠知道了對方的來路,就會明白今晚將是老朽闖蕩江湖以來最難挨過的一夜!」

  司馬玉峰問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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