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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老朽則要他當場開出一張五千兩銀票才肯效勞,他沒奈何只得依言照辦了,老朽收下銀票後,才向那家僕問道:

  『那農家少婦吊死在你家主人的祖墳上,有沒有外人看見?』

  那家僕答道:

  『大概沒有。』

  老朽便附耳授他機宜,那家僕聽了大喜,立刻掉頭奔出菜館,如飛而去。

  第二天,那少婦的丈夫聽到妻子縊死的消息,就同許多村人趕到簡富紳的祖墳,指斥簡富紳逼死佃戶,鼓噪著要入城告他,可是鬧到後來,那些村人反而一個個溜了,那少婦的丈夫也沒有入城告狀,帶著妻子屍體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惡訟師謝興浪說到這裡,故作神秘的擠眼一笑道:「兩位猜得出老朽是怎樣替那簡富紳解危的麼?」

  古蘭瞪眼呆道:「正是,您老是怎麼替那簡富紳解危的呢?」

  惡訟師謝興浪微微一笑道:「老朽只教那吊死的少婦換上一雙乾淨的鞋子,又教簡富紳幾句話,他就毫不費力的逃脫了一場官司!」

  古蘭驚訝道:「替那吊死的少婦換上一雙乾淨的鞋子就可逃脫一場官司,怎麼說的?」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那幾天細雨綿綿,姑娘請想想,那少婦由鄉下進城,又由城裡走到簡富紳的祖墳上,腳下一隻鞋子會沾著些甚麼東西?」

  古蘭脫口道:「泥巴!」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一點不錯,再想想看,老朽要他們替那少婦換上一隻乾淨鞋子,又表示著甚麼?」

  古蘭歪頭想了想,道:「表示那少婦的鞋子沒有泥巴?」

  司馬玉峰噗哧一笑道:「表示那少婦沒有走過路!」

  惡訟師謝興浪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那天早上,那少婦的丈夫和許多村人趕到簡富紳的祖墳上,鬧著要簡富紳償命,當時地保也在場,簡寓紳起初裝作很害怕的樣子,但他仔細地把屍體端詳了一番後,就向眾人道:

  『好,你們就去報官好了,這女人從她家走到我家祖墳上差不多三裡多路,這幾天陰雨不絕,路上都是濕澄澄的,怎麼這女人的鞋子沒有一點泥巴,顯見這是移屍圖害,你們這一班吵鬧的人,我倒要瞧瞧清楚,原先我就覺得奇怪,怎麼一個佃戶的妻子縊死在我家祖墳上,竟會有一班不相干的人出來說話,現在我才明白,敢情都是你們這些人玩的把戲……』

  那些幫腔的人原先都不曾留意,經簡富紳這麼一說,大家一看那少婦的鞋上果然沒有一點泥巴,不由反而有些害怕起來,因此不敢再幫那個佃戶說話,紛紛打退堂鼓,一場風波,就此平息了!」

  古蘭贊道:「妙啊,謝老前輩果然有一套!」

  司馬玉峰淡淡一笑道:「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惡訟師謝興浪乾笑道:「老朽這樣做確然有些不對,但你想想,那佃戶縱是打贏了官司,他又能得到甚麼好處?頂多只把簡富紳關入牢裡而已,所以倒不如挖他一傢伙,讓他疼在心裡好些。」

  司馬玉峰因他是師伯介紹的人,不好多批評,當下只笑笑不語。

  惡訟師謝興浪接著又津津有味的講述著他過去的「豐功偉績」,邊講邊走,不覺便走出了太華山區。

  這時已近黃昏,司馬玉峰對道路不熟,乃問道:「謝老前輩,蘆茅山在山西甚麼地方?」

  惡訟師謝興浪道:「在山西西北,距此約需九天路程,咱們今晚先到華陰過夜,明天再繼續趕路好了。」

  司馬玉峰沒有異議,三人於是放開腳步直奔華陰縣城,惡訟師謝興浪因見古蘭喜歡聽自己的訴訟故事,途中又滔滔不絕的把自己的行意傑作全說出來,司馬玉峰愈聽愈心寒,也愈對他生起反感,由於聽得心煩,便打斷他的話問道:「老前輩,龍華園的一品武士全都出去尋找少園主,為何只您老留在園中?」

  惡訟師謝興浪話鋒一頓,嘿然道:「這是園主的意思,他說老朽在江湖上樹敵太多,到處都有人想找老朽算帳,為了避免發生是非,他勸老朽不要太遠離龍華園,其實,嘿嘿,武林中想找老朽兒的人雖然不少,但真敢當面動手的又有幾個呢?」

  司馬玉峰冒頭微微一皺,暗忖道:「原來如此,此番自己跟他走在一起,只怕會有很多麻煩了!」

  他本不怕麻煩,但覺讓人懷疑自己和「惡訟師」謝興浪是同路人,未免太不值得。

  太華山距華陰縣僅十多裡路,三人行約頓飯工夫,便已趕到縣城,而這時,暮色已經很濃了。

  惡訟師謝興浪領著司馬玉峰和古蘭投入城中一家客棧,惡訟師謝興浪向司馬玉峰說道:「可馬少俠,你我今天初次見面,老朽想請兩位吃一頓飯,兩位賞光否?」

  司馬玉峰道:「怎好讓老前輩破費,還是小可來請好了。」

  惡訟師謝興浪道:「不,今天一定要讓老朽請客,司馬少俠要請老朽,改天再來吧!」

  司馬玉峰見他態度十分誠懇,不好推辭,於是披上外衣,同著古蘭隨他走出客棧。

  入夜的華陰縣城,街上非常熱鬧,行人熙熙攘攘,頗有大城市之盛,由於街上聲音嘻雜,古蘭便乘機對司馬玉峰低聲笑道:「大哥,我聽說這位『惡訟師謝興浪』吝嗇得緊,一個錢打二十個結,今天居然肯請我們的客,真有些看不出!」

  司馬玉峰微笑道:「你且慢得意,說不定弄到後來,反要我們付帳呢!」

  古蘭笑道:「他敢那樣做,我們就裝聾作啞,看他有甚麼辦法!」

  說話間,已來到一家菜館門口。

  這家菜館或許是城中最大的,生意十分鼎盛,樓上樓下都坐滿了食客,三人登上二樓,剛好有一張桌子撤了席,惡訟師謝興浪領頭坐下,向那個正在收拾桌子的夥計吩咐道:「夥計,把桌子抹乾淨一點!」

  那夥計用力抹著桌子,答道:「乾淨!乾淨!三位要吃些甚麼?」

  惡訟師謝興浪望著司馬玉峰與古蘭問道:「兩位想吃些甚麼?」

  司馬玉峰忙道:「隨便,老前輩您點好了。」

  惡訟師謝興浪於是揀最好最貴的菜肴點了七八樣,又要了兩斤上好花雕,揮揮手道:「要快!你家老爺肚子餓了!」

  那夥計聽他點的都是名菜,算起來是筆大生意,那敢怠慢,連聲應喏而去。

  司馬玉峰暗中估量,這一頓飯吃下來,最少也要二三十銀子,心想自己從帶了一百兩銀子下來,用到現在已經差多,等下對方若玩花樣逼自己付帳,那可慘了!

  他愈想愈發愁.不禁暗暗踢了古蘭一下,向她使眼色,意思是說:「你看,此老點了這麼多好菜,超出一般請客的『熱情』之外.只怕他真的用心不善呢!」

  古蘭向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說:「別怕,反正我們抵死不付帳就是了!」

  惡訟謝興浪眼光十分銳利,已發覺司馬玉峰和古蘭在眉來眼去,不由打趣道:「兩位一個郎才一個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侶,到時請老朽喝喜酒啊」

  古蘭登時臊紅了臉,大發嬌嗔道:「豈有此理,我們還沒吃到您老一點東西,您老怎好如此……」

  底下想不出表達的好字眼,只好把上唇翹得老高,表示她非常不樂意。

  惡訟師謝興浪哈哈大笑道:「老朽說的是真心話,姑娘是江湖兒女,怎麼也忸忸怩怩起來呢?」

  古蘭到底臉嫩,知道再回嘴只有更尷尬,因之垂首無言,裝出一付生氣不理人的樣子。

  不久,美酒佳餚一一端上,惡訟師謝興浪頻頻呼動筷子,司馬玉峰和古蘭起初還有些拘謹,後來覺得面對滿桌好菜不吃太可惜,於是也就放懷大吃起來。

  這一頓飯緣密順利,沒有發生什麼波折,因此轉眼之間,三人已然酒足飯保了會賬走路的時候了。

  惡訟師謝興浪拿起一支牙籤,慢條斯理的剔了一陣牙,又喝了一杯濃茶,擦了一把臉,這才慢慢把手伸入懷中,大聲喊道:「夥計,看賬!」

  司馬玉峰和古蘭不由互視一眼,會心一笑,雙雙放下心來。

  夥計應聲而至,指著桌上的盤碟喃喃數了一遍,然後向惡訟師謝興浪哈腰笑道:「一共是二兩六錢!」

  惡訟師謝興浪一唔,緩緩站起,但正要掏出銀子會賬之際,忽見他面色大變,伸在懷裡的右手急抽而出,往屁股上摸去,低呼道:「天啊!」

  司馬玉峰吃了一驚,惶聲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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