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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用盡其才收降四部 物歸原主結束全書(4)


  燕爾新婚之後,陸繩祖見李小姐比自氏溫存美麗,十分歡愛;李小姐是大家閨秀,其敬愛丈夫的情形,自然不是陸自氏所能趕得上的,陸繩祖因之絕跡不再去花街柳巷玩耍了。在省城盤桓了一年多,才帶了李小姐回溜溜壩。在溜溜壩大興土木,建造一所衙門,比四川總督衙門的規模還巨集壯幾倍。舊有的土司衙門給陸自氏居住,陸繩祖本人帶了李小姐住在新衙裡;起居飲食,僭擬王侯。

  當時守土之官,但求他不為邊患,這些小節誰敢過問。只有陸自氏看了陸繩祖這般寵愛李小姐,異常氣忿;但又畏懼陸繩祖的威勢,不敢吵鬧,暗地與包慎商量陷害李小姐的方法。包慎道:「俗話有一句:『月裡嫦娥愛少年。』如果能在漢人中物色一個姿色絕美的男子,使他伺候主人,朝夕與李家姑娘見面;我再指點他一些挑逗的方法,不愁李家姑娘不落套。但得成了奸,便容易致他的死命了。」陸自氏聽了大喜,即委託包慎去辦。世間物色美女倒難,物色美男子,只要有錢有勢,就不愁物色不著。

  包慎自從替陸繩祖當家,即與自氏有了曖昧之行。一衙門內外上下的人,都是他用錢買通了的爪牙心腹;其中雖也有忠義之士,不受他們賄賂的,但因這事的關係太大,無人敢在陸繩祖跟前漏風。

  嚴如松也微有所聞,只氣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罵道:「我真是瞎了眼,怎麼用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在跟前,使陸繩祖看見,以致做出這種事來。我問心如何對得起陸繩祖呢?」曾把包慎叫到自己私室,勖以「大丈夫行事,務須光明磊落,以忠信為主」。包慎雖明知嚴如松忽然以這類正大的話相勖勉,必是因為已得他與陸自氏通姦的風聲;但嚴如松不能明白說出,他便裝作不理會樣子,只當一番閒談聽了。

  嚴如松見包慎毫無愧怍之心,才知道他是一個絕無心肝的人。陸繩祖到省城去的時候,嚴如松幾番存心想藉故將包慎殺了,甘願自己受陸繩祖的處分,免得鬧到醜聲四播。無奈包慎刁狡異常,早已料知嚴如松必不能相容,時時提防著,嚴如松竟沒有下手的機會。

  正人的心思手段,每每不及邪人的周密。嚴如松將有甚麼舉動,包慎都可以事先偵知;包慎將有甚麼舉動,嚴如松不但在事前不得而知,就是事後也很難知道底蘊。因此,包慎打發人四處訪求美貌少年,嚴如松毫不知道。

  包慎的心腹爪牙極多,絕不費事的便尋覓了幾個真是面如冠玉、唇若塗朱的美少年。包慎特地做了些鮮豔奪目的衣服,給這幾個美少年穿了,帶在身邊做跟隨,朝夕教訓種種獻媚阿諛的方法。

  訓練了幾月之後,又覓了幾個有姿色的丫鬟,一同送給陸繩祖和李夫人。陸繩祖做夢也想不到,包慎此種舉動含著極毒辣的詭計在內,只道包慎真心孝敬自己和李夫人。

  陸繩祖正在學著擺官架子的時候,恰好用得著這樣漂亮的跟隨。李夫人年輕,又初到溜溜壩,不知道原來土司衙門裡的情形,但知道包慎是陸繩祖最信用的人,與陸自氏的曖昧勾當,無從知道;既送來幾個丫鬟,斷無不收納之理。加之這些丫鬟都受了包慎訓練,逢迎得李夫人十分歡喜。

  陸繩祖在省城的時候,四川總督因想用種種的方法,銷磨陸繩祖的雄心銳氣,引誘他吸鴉片煙。陸繩祖雖是一個有作為的人,畢竟因年事太輕了,不知道鴉片煙的厲害,又經不起多方引誘,居然吸上了很大的煙癮。但是,他自己不會做火,原來雇用了兩個專司鴉片煙的人;自從包慎進呈了幾個漂亮青年之後,陸繩祖便嫌原有的兩人不好,改派兩個漂亮青年接管。如是者也相安了半年。

  一日,陸繩祖從外面走進李夫人臥室,還沒跨進房門,只見一個專司鴉片的青年,低著頭急匆匆從房中走出來,面上微露驚惶之相。陸繩祖瞪了這青年一眼,也沒說甚麼,即走進房去。一看房中沒有第二個人,僅有李夫人橫躺在床上,彷佛已經睡著的樣子。陸繩祖伸手在李夫人身上推搖了幾下,才驚醒轉來。

  陸繩祖問道:「青天白日是這麼睡著幹甚麼?」李夫人見問,忽然紅了臉,低頭含笑不做聲。陸繩祖鼻孔裡笑了一聲,便走開了。

  李夫人何以忽然紅了臉,低頭含笑不做聲呢?原來李夫人因懷了孕,所以昏昏思睡。初次懷孕的人面皮薄,不好意思說出青天白日睡覺的原因來,故紅著臉不做聲。那裡想得到有人陷害,自己丈夫已生了疑心呢?陸繩祖雖是這般鼻孔裡笑一聲便走了,李夫人竟毫不在意。陸繩祖從此,時時在面上露出不高興的神氣來,對李夫人突然冷淡了。李夫人雖是滿腹憂疑,卻是摸不著頭腦,不好動問。

  是這般又過了半月,這日李夫人又在睡午覺,陡聽得一聲大喝,從夢中驚醒轉來。只見陸繩祖已橫眉怒目的立在房中,嚇得慌忙翻身起來,問:「為甚麼事?」陸繩祖怒衝衝的說道:「你還問我為甚麼事嗎?你白天睡在床上,跟隨的人在你房裡幹甚麼?」

  李夫人愕然說道:「我睡著了,那裡知道!跟隨的是你的人,看他在房裡幹甚麼,你去問跟隨的好了,與我有甚麼相干?我久已對你說過,請你到外邊房裡去吸鴉片煙,不可在這房裡,聽憑他們當跟隨的任意出入。你不信我的話,於今倒來怪我嗎?你的跟隨,本來經你許可,隨時可以到這房裡來;我醒時尚不能禁止,何況睡著了。你自己不禁止他們進房,幹我甚麼事!」

  陸繩祖是個很精警的人,聽了李夫人這番言語,知道是自己錯疑了他;正覺心裡有些抱歉,李夫人已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陸繩祖又只得用言語去安慰,李夫人不瞧不睬。陸繩祖以為哭泣一陣,便可安然無事。誰知陸繩祖走出房門,李夫人即趁著沒人看見,挑了大半杯鴉片煙吞下肚子裡去了。因為無人知道,直到煙毒大發,方從事灌救,那裡還來得及呢!可憐這個知書識禮的李夫人,就此香銷玉殞了。

  陸繩祖望著李夫人慘死,只哭得死去活來。痛哭了一頓之後,便如失魂喪魄的人,不言不笑;送上飲食,只隨意吃喝一點兒,就不吃了;僅吩咐經辦喪事的人,一切喪葬的事都照漢人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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