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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用盡其才收降四部 物歸原主結束全書(3)


  張如海慌忙披髮仗劍,口中念念有詞,一霎時狂風大作,烏雲四布,白日無光。頃刻之間,就變成了黑夜的光景。光景一黑暗,又加以狂風大吼,兩方的兵都不敢廝殺了。張如海一伸左手,即有一道白光,與閃電無異,向自己的蠻兵一照;便下令跟隨白光所照之方向,努力殺出。三、四萬蠻兵,得了這一道白光,無不精神奮發,一可當十。被圍之兵,因眼前漆黑,雖明知四方伏兵都起了,卻不敢亂殺,恐誤殺了自家的兵,只好大家伏著不動。

  正在混亂之際,猛聽得半空中響了一個霹靂。雷聲過去,狂風頓息,烏雲也隨著狂風不知散歸何處去了;一輪白日,又高掛天空。張如海所帶的精兵,至此見四方都被散兵圍困,方才被圍的八九千人馬又都奮起廝殺,無不驚慌失措。須臾之間,死傷大半;其餘的跪地乞降,一個也不曾突圍逃去。

  張如海欲逃無路,只得飛身跑上一座小山頭,仗劍作法。登時山頭上濃雲密佈,不見張如海的縱影。追兵上山尋找的,一到山頂就不由不的滾跌下來,七孔流血而死。接連死了數十個追兵,後來的便不敢上山了。

  有兵將這情形報知成章甫。成章甫笑道:「不值價的張如海,到了這一步,還要賣弄狡獪,待我去拿他下來。」說罷,也踏發仗劍,緩步向山崗走去。

  上到半山,即停步以劍尖指山頭,彷佛是畫了一道符。畫畢,喝了一聲「敕」,即見閃電也似的一道金光,從劍尖射出,直沖濃雲之中;左旋右繞,如金蛇夭矯空中。濃雲剎時四散,張如海在山頭已不能藏形躲影,露出忿怒不堪的神氣,挺劍向成章甫殺來。曾服籌、李曠等都在山下看著,也各挺手中兵器,拔步上山,安排與張如海廝殺。

  成章甫回頭搖手,說道:「用不著你們上來!兩個敵他一個,將他拿住了,他也不心服。」曾服籌等聽了,只得排立在山下等待。張如海見了成章甫也不開口,揮劍便殺。成章甫一面仗劍抵敵,一面大笑,說道:「貧道已多年不幹這玩意兒了,借此活動活動也好。」

  兩人走了幾個照面,張如海那裡是成章甫的對手呢?本不難一劍將張如海刺死的,只因陸繩祖對四土司之中恨張如海最甚;成章甫存心要活捉張如海,給陸繩祖報仇,所以多鬥了幾個回合,方將張如海拿住。

  張如海既被活捉,白嶺等三土司少了一個主謀之人,無不心驚膽落。成章甫率兵次第征服,不過一年,四土司所管轄之地,完全奪歸陸繩祖管轄。陸繩祖的勢力,在一切土司中,沒有能比擬的。陸繩祖因成章甫活捉張如海有功,便將爐鐵糧子地方給成章甫坐鎮,其餘三土司衙門,就給嚴如松、李曠等有功之人住了。

  駐紮寧遠府和會理州的軍統,知道陸小土司部下有曾服籌、李曠等一班要犯,日盛一日,料知將來必為邊地之患;若用兵力防堵,非有數十萬大軍,是防堵不了的。

  這時清廷因在中興之後,極圖與民休息,輕易不肯用兵,對於夷務,專責成邊防官撫綏安緝,不許輕啟釁端;因此,寧遠府與會理州兩個軍統,思患預防,便不能不用種種方法和手段,來交歡陸繩祖。

  只是這兩個軍統,都是極尋常的武官,全仗夤緣巴結得了這般地位,並無真實本領,使夷人欽畏。雖用盡了交歡的方法,怎奈陸繩祖心目中,總不免瞧這兩個軍統不起。而曾服籌、李曠等野心甚大,加以兵精糧足,只想攻城掠地,擴張自家勢力,就慫恿陸繩祖不可受兩軍統的牢籠。兩軍統得了這個消息,知道責任重大,擔當不起,只急得將情形星夜密呈四川總督。

  此時的四川總督倒是一個極有氣魄、極有才能的大員。自得了這種密呈之後,便派遣精幹並熟悉夷務的人,專一調查陸繩祖的性情習慣,以及日常起居飲食的情形。尋常土司的性情習慣,及起居飲食的情形,倒有不容易調查清楚的,惟有陸繩祖容易調查;因為陸繩祖的知識才能,高出一般生、熟夷之上,眼見漢人衣冠文物之盛,心中非常羡慕,完全與一般生、熟夷的性情習慣相反。

  普通生、熟夷對漢人都十分輕視。漢種人在土司夷稱之為黑骨頭,男的養在家中為奴,女的養在家中為婢;打死了,殺死了,只當是打殺一隻雞狗,連嘆息都討不著一聲。熟夷自稱為白骨頭。儘管只七十歲的老黑骨頭,被十來歲的小白骨頭槌打,老黑骨頭敢表示半點反抗,或不高興的神氣,這就比犯了大逆不道的罪還要厲害;登時便可以處死,誰也不能替這老黑骨頭抱屈。

  有勢力的熟夷,平日不坐椅櫈,多是叫女黑骨頭背脊朝天,用雙膝雙肘撐在地下,背上蓋一張坐褥,當椅模坐;疲乏了,承受不起了,又更換一個。來了重要的賓客,也是用黑骨頭做椅櫈。

  惟陸繩祖知道熟夷中人才絕少,要報仇非借重漢人中的人才不可。因此,不但不敢存輕視黑骨頭之心,並極力與漢人接近。成章甫、嚴如松等都是漢人,果然能助他報了大仇,且開拓了數倍的土地,更覺得漢人可欽佩。日常起居飲食,漸漸模仿漢人;連衣服都改了漢制。一般生、熟夷雖多不以陸繩祖這種舉動為然,但是勢力都不及陸繩祖,不能反對。陸繩祖這般行為,知道的很多,最易打聽。

  四川總督得了調查人的報告,心想:陸繩祖既羡慕漢人的文物制度,若奏保他一個虛銜,使他能穿戴翎頂袍褂,儼然是一個武職大員,他必欣然就範,聽我的調度。不過,得先事派遣幹員秘密前去,道達識拔之意。果不出這總督所料,陸繩祖正想做官;只保給他一個參將,他就親到省城見總督謝保舉之恩。總督有心羈縻他,特地在省城建築一所極壯麗的行台,給他居住;指派幾個漂亮的候補官,鎮日陪伴他去花街柳巷玩耍。無論甚麼英雄豪傑,一落了這種圈套,就不容易自拔了。

  陪伴他的候補官當中,有一個姓李的安徽人,是翰林出身,在四川候補知府。家中有一個小姐,年才一十八歲,容貌生得極齊整,且知書識禮。因父母擇婿甚苛,李小姐自身也立志非好男兒不嫁。

  李翰林奉派陪伴陸繩祖,終日與陸繩祖在一塊兒廝混,覺得陸繩祖的儀錶魁梧,襟懷闊達,才情學問在夷人中,可算得是特出的人物,便有心把自家女兒嫁給他。此時四川總督凡是可以羈縻陸繩祖的方法,無不樂從,也就願意撮合這一段姻緣。於是,李小姐居然成為陸繩祖夫人了!當結婚的時候,四川全省的文武官員,上至總督,下至佐雜,無不前去道賀。四川人從來不曾見過比這回再盛大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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