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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鬧上房從容自首 坐矮樓苦練輕身(2)


  鄭五抬頭望了天色,道:「哎呀!貪著談話,不覺東方已經發白了。」隨即起身說了句:「後會!」遂躥出圍牆走了。劉恪回到書房,幸喜還沒人知道。偷偷的上床,不敢睡著,獨自思量:胡慶魁既有武藝,又會法術,他存心要衝監出去,是一件極容易的事。我便不放他,我義父也免不了要擔些過失,我絲毫得不著好處;倒不如索性由我放他出去,我能得了他的真傳實授,將來義父有為難的時候,我尚有能力出來略盡孝道。至於為我自己報仇雪恨著想,遇了胡慶魁這種人物,更應竭誠去結識他,學些能耐;若是錯過了這機會,便不容易再遇著了。劉恪既是這般打定了主意,只胡亂睡了一睡,即起床做了平日上午照例的功課。

  下午原有一兩個時辰是給他休息玩耍的,他就趁這時間走出學堂,找著一個禁卒的頭目叫做何玉山的,問道:「有一個殺死羅金亮夫婦,自行投首的要犯,此刻關在那裡?引我去看看他。」何玉山聽了,似乎吃驚的樣子,說道:「殺死羅金亮夫婦的,不是傅癩子麼?那是一個殺人兇犯,少爺要看他做甚麼?」

  劉恪心想:胡慶魁是癩子麼?鄭師傅雖不曾說出來,然殺死羅金亮夫婦的沒有第二個人;這人又恰巧姓傅,胡傅音相近,可見得必就是胡慶魁了。幸虧我不曾冒昧說出胡慶魁的姓名來!昨夜鄭師傅說他因梁山縣的案子,改名換姓,我一時疏忽,忘記問是改姓甚麼,險些兒把他的真姓名說出來了。一面心裡想,一面點頭答道:「我正是要看傅癩子,你不用管我為甚麼事!」何玉山面上露出躊躇樣子,說道:「不是下役不敢引少爺去看他,實在因這傅癩子的本領太大,他並且有要衝監出去的話,不得不認真防範他。」劉恪正色叱道:「放屁!他既要衝監出去,當初何必自首?我既去看他,自知防範。你引我去便了!」何玉山見少爺生氣,遂不敢多說。只得將劉恪引到一間監房門口,指著門裡,說道:「傅癩子就關在這裡面。」劉恪看是一扇極粗木條的柵欄門,上下都有粗鐵鍊拴住,並上了一把七、八寸長的牛尾鎖;儘管有大氣力的人,想空手將這柵擱門衝破,是決定辦不到的。向房裡望了一眼,說道:「這房中漆也似的黑暗,在外邊看不見人,快拿鑰匙來把門開了,讓我進裡面去玩玩!」

  何玉山道:「少爺定要開門進去,下役不能阻擋。不過,傅癩子進監的時候,曾說過要越獄圖逃的話;少爺把牢門開了,萬一出了亂子,下役可擔不起這千觔重擔。」劉恪道:「牢門是我開的,犯人跑得了,我跑不了;有我在這裡,你還囉嗦些甚麼?」何玉山這才露出笑臉,說道:「既是如此,請少爺在此等一下,下役去取鑰匙來。」說著去了。

  劉恪見何玉山去後,看了看兩頭無人,即湊近牢門,向裡面輕輕喚了一聲:「胡慶魁!」裡面沒有動靜。接連又喚了兩聲,便聽得有鐐銬移動的聲響;隨即有一個人走到門邊,打量了劉恪兩眼,問道:「是鄭五教你來的麼?」

  劉恪看這人的神情氣概有異常人,頂發果然稀少,又開口提出鄭五的話來,知道就是胡慶魁了。遂點頭答道:「我是特地來送你出去的。我昨夜聽了鄭老師的話,不由得五體投地的佩服,情願不計利害,送你出獄。」胡慶魁道:「我已知道了。不過,我走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呢?」劉恪道:「我沒有打算怎麼辦;看兩位師傅教我怎麼辦,我便怎麼辦。」

  胡慶魁道:「你雖放我走了,脫不了關係;然你的地位不比尋常,便不逃走,也不見得因這事受如何的處分。只是我有言在先,有誰能放我從中門出去,即將我平生的本領傳給誰。我的本領,不是當少爺的人可以得著傳授的;要學我的本領,就得跟我出去,聽從我的言語行事。」

  劉恪剛待回答,何玉山已手擎著鑰匙來了。何玉山不敢開鎖,將鑰匙遞給劉恪道:「少爺當心點,這要犯不是當耍的呢。」劉恪接了鑰匙,笑道:「你若怕受拖累,儘管遠遠的離開此地,凡事有我承當便了!」何玉山應了一聲:「是!」真個走開去了。劉恪推開了柵欄門進去,向胡慶魁行禮,說道:「我願意跟隨師傅,無論天涯海角,都可以去得。不過,我恐怕事久生變;如果我父存心防範,我便想送師傅出去,也做不到了。」胡慶魁望著自己手腳上的鐐銬笑道:「這撈什子不除下來,教我怎麼出去?」劉恪聽了,遲疑道:「我去取鐐銬的鑰匙不打緊著,但看守的人必然要生出疑心來,甚至跑到我父親跟前去報告,那麼事情就弄糟了。」

  劉恪說到這裡,忽聽得門外有人「啊唷」了一聲,說道:「不好了!少爺要放走兇犯,我就出首去。」劉恪不禁大吃一驚,急回身跳出牢門,打算將這人拉住,勸他不要聲張。出得門看時,原來不是別個,正是何玉山,笑嘻嘻的說道:「少爺好大的膽量!放走了這個兇犯,大老爺如何得了?」劉恪看何玉山並沒有要去出首的樣子,心裡略安定了些,說道:「大老爺做了一輩子清廉之官,絕不因走了一個犯人,便受重大的處分;你休得從中為難!」何玉山點頭笑道:「不瞞少爺說,我也久有此意,無奈膽小不敢作主。少爺肯這麼做,是再好沒有的了。鐐銬的鑰匙都在這裡。」說時揭起衣服,在腰裡取出兩個鑰匙來。

  劉恪此時真是說不出的欣喜。接了鑰匙,正要再進牢去,想不到胡慶魁已大踏走出牢來;不知鐐銬在何時卸落了。胡慶魁望著劉、何二人,說道:「要走就跟我走罷!」劉、何二人忙跟了上去。一路走出府衙,因有劉恪同行,沒人敢上前阻擋。出襄陽城數裡,到一座山上,胡慶魁才就一塊石上坐下來,說道:「已到此地,就有人前來追趕,也不妨事了。」劉恪道:「我所以情願背棄父母,相從師傅逃走出來,雖是因為聽了鄭師傅的話,欽佩師傅的人品學問;然大半也因師傅曾說了那句誰放師傅出獄,師傅就收誰做徒弟的話。我原打算在獄拜師傅的,因恐被人看了不妥,於今只得求師傅收受我這個徒弟。」旋說旋整理身上衣服,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

  胡慶魁待起身推阻時,劉恪已拜畢起會,立在一旁了。胡慶魁笑道:「不是我自食其言,你於今要拜我為師,委實太早了些;並且也使我對不起你鄭師傅。」胡慶魁說這話的時候,面上很露出躊躇的神氣。劉恪猜不出他說這話的用意,連忙說道:「我原是鄭師傅教我冒險放師傅的。放師傅出獄的,自然做師傅的徒弟,鄭師傅絕不見怪。」胡慶魁頷首說道:「我卻不是這般說法。我說這話的意思,你自然知道;此時就說給你聽,你也未必明白。」

  劉格聽了這含糊吞吐的話,益發急得幾乎哭了出來,說道:「我若不為要跟著師傅做徒弟,好學些驚人的本領,也絕不敢這麼大膽放師傅出來。我於今已是有家不能歸了,師傅不收我,除了死便沒有第二條生路可走。」

  胡慶魁忙握著劉恪的手,說道:「我並不說不收你做徒弟的話。你要知道,我說委實太早了些的話,就是為你有家不能歸;若不然,我也不說這話了。」劉恪道:「師傅越說我越糊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胡慶魁笑道:「糊塗就糊塗也好,此時不必追究。總之,我自有佈置便了。」隨即回頭向何玉山道:「承你的好意,從我入獄起,殷勤款待直到於今,我自不能白受你的好處。好在你只有單身一個人,沒有家屬在這裡,從此不回襄陽,也沒要緊,倒可與我一同行走。不過,我此刻須將你少爺,安置妥當了,再來帶你同往別處去。你就這樹上折條樹枝給我,我得使一個把戲在這裡,方好放心前去。」何玉山伸手折了一條樹枝,交給胡慶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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