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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山亭小憩耳割八雙 峻嶺仰攻兵分三路(3)


  「張躐蹋聽說老祖師已到了山下,料猜事非尋常,連忙吩咐將八人綁起來聽候發落;一面整理衣冠,率領眾兄弟下山迎接。心想:『老祖師在光化寺,輕易不肯跨出山門,有事總是打發人來傳我去吩咐,怎的今日卻親自到這裡來?』一邊想,一邊走到半山,只見惠清和尚已走了上來。他們雖是強盜生涯,卻很有些規矩禮節,惠清和尚所到之處,手下眾嘍囉都得排班跪接。

  「惠清和尚來到山寨裡坐定,正色向張躐蹋問道:『我教你在這山寨裡幹甚麼事的?』張躐蹋看了惠清和尚生氣的神氣,只嚇得跪下地說道:『師傅是為周開發的事麼?弟子就為這事氣了一個半死。這事實在怪弟子太荒唐,不應該打發他們新手去做。弟子正待到光化寺裡稟報師傅,不知道師傅的法駕親臨;弟子情願拚著性命立刻去銅仁府與周開發見個高下,寧死也得替師傅爭了這口氣。」

  「惠清和尚指著張躐蹋冷笑道:『你這話就該打,你不怪自己不該打發人去,卻怪人家不該欺負了你的人。你打算替我爭甚麼氣?你若是真替我爭氣的,這樣買賣也打發人去做嗎?且把那八個孽障提出來。』張躐蹋那敢申辯,隨將那八人提出。惠清和尚親口審問了一番,吩咐每人責打八百大板,只打得一十六條大腿,條條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並教山寨裡除了八人名字,永遠不許在鎮遠道停留。張躐蹋心裡不服,等到惠清和尚的氣平了,才問道:『周開發那小子的能為雖是不錯,但弟子不見得便怕了他。他須知道是師傅手下派去的人,也應該顧全師傅一點兒顏面,用不著下這種毒手;不是存心給師傅過不去嗎?師傅何以全不與他計較,專滅自己的威風呢?』

  「惠清和尚道:『周開發的年紀雖輕,為人行事倒甚是老成達練,志趣也甚是高尚,確是一般後進當中的好漢。即論這回的事,只能怪你派去的人盡是瞎了眼不認識人的東西;隨便換一個稍為知情識趣的人去,見了周開發那種畢動,也不致再動手,弄出這麼大的笑話。周開發在界嶺打發他們八個孽障走後,隨即寫了封詳細的信,把那一十六隻耳朵,專人送到光化寺來。』

  「我一見那大包血淋淋的耳朵,只氣得發昏。當時還有些不相信你派去的人,竟有那麼混帳!周開發一面之辭,不見得句句實在。即打發人去那一路探聽,才知道你派去的八個孽障,簡直是存心要討沒趣,一點兒不與周開發相干。我心想那八個孽障既有那麼糊塗混帳,受了周開發的折磨,難保不回山寨向你挑撥是非,慫恿你去銅仁府與周開發拚命,好替他們出氣。若真個是那麼一來,天下英雄都得罵我們不識抬舉,不是好漢,所以我只得親自到這裡來。果不出我所料。」

  「張躐蹋心裡仍是不服,道:『那小子存心瞧不起我們,打我玉屏經過,連一個信都不通知我;怎麼天下英雄倒能罵我們不識抬舉,不是好漢呢?並且我派去的八個人,那小子應該知道都是新手,隨便顯點兒手段,就可以打發回來,何必要割取他們的耳朵?這道理恐怕也有點說不過去。』惠清和尚搖頭道:『你要知道他周開發這次打從玉屏經過,並不是拿薪俸替人家保鏢;是押解他自家的銀兩,又是為救他舅父之急;不通信打你的招呼,並不要緊。你派去的八個孽障,存心要取他的性命,他只割下一對耳朵,有甚麼過分的地方?總之江湖重義氣,他不存心與我們為難,我們萬不可披蓑衣打火,惹火燒身。』」

  李曠述到這裡,張必成又插嘴問道:「惠清和尚這種舉動、這些言詞,周開發知道麼?」李曠搖頭道:「大約他不會知道,他若知道惠清和尚對於界嶺的事,心中毫無芥蒂,也不致時時還存心防範了。周開發自從到銅仁府將他母舅徐知府救出,益發覺得宦途沒有趣味,回到瀘溪便極力勸他父親告老乞休。無奈周金榜生成的賤骨頭,自以為做到了一個守備,有了不得的威風;周開發一味敗興的話,那裡聽得入耳呢?周開發覺得在瀘溪看了他的父親那種奴顏婢膝的樣子嘔氣,獨自一個人到三山五嶽遊覽去了。我逆料他就聽得瀘溪被圍的信,也絕不會趕回來,幫助他父親和我們作對。」

  張必成道:「那卻不見得!他既在世間稱好漢,父子之情豈能完全不顧?周金榜是個庸懦無能的人,若沒有能人幫助,他早已嚇得棄城而逃了;即如今晚這一陣地雷炮火的攻擊佈置,就不是他周金榜的舉動。」李曠點頭道:「你這話不差!不過這也不是周開發的舉動。周開發若在瀘溪,知道是我帶兵來打瀘溪,必遣人向我來說,我們沒有這麼容易過分水墺的。你瞧著罷!天色已快要發亮了,待一會到金雞嶺便見分曉。」

  二人談到這裡,李曠便傳令拔隊前進,到金雞嶺下,天光已經大亮了。看金雞嶺上的旗幟鮮明,遠遠的就看見一面極大的旗上,被風飄得展開來,分明是一個很大的劉字。守兵都伏在嶺上,寂靜無聲,不見一個人走動,看不出究有多少兵把守?李曠既率兵到了這裡,自然傳令攻上去。營中也帶了抬槍大炮,同時向嶺上仰攻,只是嶺上並不開炮還擊;李曠只得親率二十四個把兄弟,並數百精壯敢死的會黨,當先衝殺上嶺。

  這金雞嶺並不十分陡峻,不過山路仄狹,路兩旁荊棘叢生,沖上去很不容易。已沖到半山,才聽得嶺上一聲鼓響,就有無數的大炮,同時向嶺下轟擊。

  李曠營裡帶的大炮是鐵鑄的,力量雖可及遠,然笨重非常;山路崎嶇,更是不容易行動。嶺上的炮,是用新鋸下來的濕松樹,鑿空樹心做炮身,隔一兩寸遠上一道鐵箍,和鐵炮一般的灌硝藥子彈;雖打不到鐵炮那麼遠,只是在一裡以內,比鐵炮還凶得可怕,轉動尤為靈巧。這種木炮裡面灌的是散子,一炮轟出,炮彈如雨點一般射下。

  李曠雖驍勇,無奈為地勢所限,數百衝鋒的精壯,被上面一排炮沖得紛紛往山下跌落;一瞬眼之間,就打死了一大半。二十四個把兄弟之中,也有八、九個中彈栽倒的。李曠料知不變更方略是絕沖不上去的,只得傳令退下。才退到山底,嶺上的槍炮,便即時停了開放;所有開炮放槍、搖旗吶喊的兵士,又都已伏下去,不見蹤影,不聞聲音了。

  李曠退下來和張必成計議道:「這一次敗仗,真出我意料之外;實在想不到瀘溪地方,除了周開發之外,還有這麼一個能人。看嶺頭大旗上寫著那麼大的一個劉字,可見得這人姓劉;只是我在瀘溪盤桓的時日也不少,卻從來沒聽說有姓劉的武官有甚麼能耐。這倒得先探聽出姓劉的來歷,再作計較。」張必成道:「依我看來,不見得是姓劉的有甚麼能耐;多半就是周開發回來,姓劉的不過奉他的命令列事。」

  李曠躊躇道:「或者如你所料,也未可知。你我既奉命率師來攻瀘溪,便是周開發真個回來和我為難作對,我也不害怕。這金雞嶺非十分險要可守之地,嶺上的地面不寬,不能容多少人馬。你我各選五百壯丁,就在今夜分左右抄上嶺去,這正面也同時向上衝殺。我料守這嶺的兵馬不多,所以昨夜不敢迫近森林,今日不敢顯明出戰。我們帶了上萬的人馬,若攻打這個金雞嶺都攻打不下,還有甚麼面目回見祖師?」

  張必成道:「你所見的一點兒不錯。我們昨夜、今日已兩次受挫;他們若是兵力厚,乘勝衝殺出來,我們此刻能在這裡立足嗎?」李、張二人各就軍中挑選了五百名勇敢之士,並將其餘的兵士分做幾隊,輪流在正面向嶺上攻擊,使嶺上的兵不得休息。佈置停當了,李、張二人便各帶了五百兵分途出發。要知能否佔領金雞嶺?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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