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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黎是韋大窘鄭紹畋 李蘋卿再奪張繡寶(1)


  卻說鄭紹畋當下冷笑道:「這樣話,只好你自己去問,我是問不出口。」

  黎是韋道:「你明知我的日本話說不來,一開口她們就笑了,怎麼好問。」

  鄭紹畋道:「你就說得來日本話,這話也是白問了。這種勾當,哪裡有還價的。」

  黎是韋道:「然則我兩個人,不共要二十塊錢嗎?」

  鄭紹畋道:「你只算你自己的十塊,我差多少,向你借用,你又不是個空子,又不是個羊伴,我們是朋友,難道敲你的竹杠,教你替我出嫖錢,看你墊了多少,我明日還你多少,決不短你一文。」

  黎是韋道:「那是自然,你敲我的嫖錢,你自己的人格也沒有了。好,我拼著心裡痛一會,樂得快活一夜再說。十元之外,沒有什麼雜用了麼?」

  鄭紹畋道:「一切雜用,都在這十元之內。你只拿出十塊錢來,厲兵秣馬,以待交綏就是。所有嫖場應行手續,我是識途老馬,一概交給我辦便了。你不懂的規矩,不要夾七雜八的和他說,他見你是外行,說得不好,他們反無中生有的,要起出花頭來敲你。這嫖場裡面門道極多,他們擠一擠眼睛,動一動眉毛,又是花頭來了。不是老資格,簡直防不勝防。你要知道我這老資格,也是花錢捐起來的。你今日幸得有我在一塊,不至花一文冤枉錢,要是你一個人想嘗這種地方的滋味,你身上帶的這一個月的公費,只怕有得帶來,沒得帶去。」

  黎是韋道:「我們外行來嫖,還要貴些嗎?」

  鄭紹畋道:「多花幾個錢,能實行在這裡嫖一夜,也還罷了,但怕你來,花錢不嫖不著呢。他們就答應留你住夜,一時生出來一個名目,又是什麼枕頭錢,什麼席子錢,什麼夜具錢,還有車錢,盒屋錢,無一個名目不是向你敲竹槓的。我記也記不清,說也說不盡,總之十塊錢,莫想能實在這裡嫖一夜就是了。」

  黎是韋道:「枕頭錢、席子錢還有點道理,什麼盒屋錢何所取義呢?」

  鄭紹畋笑道:「你那從知道這盒屋的名色,就是上海跟局的娘姨,常帶著一個衣盒子同走,預備給姑娘更換的,謂之盒屋。不要你賞他幾個錢嗎?這裡的規矩是先付錢,後住夜,和上海野雞堂子一樣,等歇乘他們不在意,你悄悄的從桌子底下遞十五元鈔票給我,我算是借你五元,所有交涉都由我替你開發。」

  黎是韋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說中國話,圓子等三人都不懂得,只翻著眼,望了他們說。說完了,鄭紹畋才對吉子低聲說了在此住夜的意思。

  吉子告知圓子,圓子自是說好,教芳子、吉子勸黎、鄭二人飲酒菜,自己拿出三弦來彈看。芳子、吉子唱了一會曲子,黎、鄭二人快樂得忘了形,直鬧到九點多鐘,吃喝已畢,才收拾安歇。

  黎是韋暗地給了鄭紹畋十五塊錢,鄭紹畋落了五塊,只交了十塊錢給圓子。本來這種酌婦每夜不過三四元,鄭紹畋交出十塊錢,面子上便很好看了。芳子、吉子都極高興。黎是韋初次嘗著這滋味,又見芳子服待殷勤,心中愉快自不消說得。圓子教下女撤去了殘席,在房喑支起一扇屏風,將一間六疊席子的房,間作兩間,下女把夜具理好,圓子道了安置,下樓去了。

  圓子去後,黎是韋望著鄭紹畋道:「怎麼就是這一間房子,我們四個人同睡嗎?」

  鄭紹畋道:「中間有屏風隔著,不和兩間房子一樣嗎?有什麼要緊呢?」

  黎是韋搖頭道:「這如何使得,不和禽獸差不多嗎?」

  鄭紹畋哈哈大笑道:「你這書呆子說話,真見笑大方,你幾時曾見禽獸交接,用屏風遮住的?你沒嫖過,也沒聽人說過麼?要在這裡面講究擺格,就得再多花幾倍的錢去嫖最上等的藝妓,也不用去遠,就在這料理店附近都有。莫說一個人要一間房,便是要三五間也有。」

  黎是韋口裡雖沒話再說,心裡終覺得這種公開的辦法,不甚妥當。如癡如果的,立在屏風跟前,望著鄭紹畋脫衣解帶。

  鄭紹畋老實不客氣,卸下衣服,赤身鑽入被中,伸出頭來向黎是韋道:「你還要等儐相來,贊行事巹禮嗎?」

  黎是韋苦著臉道:「你何妨問他們一聲試試看,哪怕是極小極壞的房子都沒要緊,只不要是這麼混做一塊兒。」

  鄭紹畋做出不耐煩的樣子說道:「你真好多說閒話,若辦的到,我早辦了。」

  接著喊了兩聲芳子君道:「你還不快來,把你的這個人拉過去睡。他在這裡吵和我們不能睡呢。」

  芳從真個跑到黎是韋跟前,邊笑邊拉著就走。黎是韋低著頭,一語不發,芳從只知道他真是童男子,倒很覺有趣,伸手替他解了腿帶,褪了衣服,黎是韋不能不睡到被臥裡去。芳從把黎是韋的衣裙,一件件清理折疊起來,才把自己有衣服脫了,陪黎是韋同睡。黎是韋聽得隔壁有聲息,他不曾經過這種公開的辦法,反嚇得連動都不敢多動,倒虧了芳子多方開導,黎是韋教芳子將電燈扭熄,房中漆黑,才放膽了許多。

  春宵苦短,一覺醒來,已是日高三丈。黎是韋睜眼看見屏風,想起昨夜情形,臉上有些澀澀的,覺著慚愧。一翻身爬起來坐著,喊了兩聲老鄭,不見答應。芳子已醒來問道:「不睡了麼?」

  黎是韋點點頭,芳子起來,自己先把衣服披了,拿衣服給黎是韋穿。黎是韋向鄭紹畋那邊努嘴,芳子輕輕走到屏風跟前,伸頭望了一望,連忙縮回來,對黎是韋笑著搖手。黎是韋氣不過,只將屏風一推,嘩喳向鄭紹畋身上壓倒下去。嚇得鄭紹畋哎呀一聲喊道:「怎麼的呢?把屏風推倒了。」

  即聽得吉子的聲音,在屏風底下說話。黎是韋和芳子都拍手大笑。鄭紹畋用身將屏風躬起笑道:「你們還不快來揭開,弄出我的淋病來了,看我不問你老黎要賠償醫藥費呢。」

  黎是韋立起身,一手將屏風揭在一邊,只見鄭紹畋還壓在吉子身上。吉子用死勁幾下才將鄭紹畋推下來,鄭紹畋指著芳子笑道:「全是這小妮子。」

  芳子笑道:「這如何怪的上我呢?」

  鄭紹畋道:「你還要抵賴,不是你,是一隻狗。我分明看見你這雪白的面孔,在屏風角上張望我這邊,見我一抬頭,就縮回去了。接著屏風就倒下來,你說不是你,是哪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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