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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醜交涉醋意泣嬌娃 小報復惡言氣莽漢(2)


  何達武哼了一聲,指著鄭紹畋道:「你這事就吃了你自己鄙吝,不肯出錢的虧。你這樣窮鬼似的,吊膀子如何配得周卜先的對手。老實對你講罷,你那日托我打聽蔔先,若是肯送我二三十塊錢,我只略為幫幫你,陳老二穩穩的是你老婆了。周蔔先哪能奪得去哩?論年紀,你比周蔔先輕,論交情,你認識陳老二在周蔔先之前,論財產,周蔔先家裡敲壁無土,掃地無灰。你父親在教育界,很有點聲望,房屋田地都有,你手中還有上千的私蓄。周卜先家裡有原配,岳州有外室,東京有姘婦,你是確實不曾娶親的,你沒一項資格不在周蔔先之上,畢竟一塊到了口的肥肉,活生生的被周蔔先奪了去。你說不是吃了鄙吝的虧,是吃了什麼虧?」

  鄭紹畋聽了一想,話是不錯,只是還不相信周撰就得了手,忍不住問道:「周卜先何時把陳老二奪去了?」

  何達武道:「他把陳老二奪去的時候,你還在睡裡夢裡呢。他一見陳老二的面,就請陳老二吃料理,次日來奉看,知道沒我從中攛掇是沒有希望,立時送了我三十塊錢,求我玉成其事。我得了他的錢,只得替他出力。第三日我慫恿陳老二去蔔先那裡回看,蔔先就雇了一輛汽車,遍游東京十五區,在銀座買了百多元妝飾品送老二,一日吃了兩頓上等料理。夜間又去本鄉座看大力士。第四日又是攛掇老二,再去本鄉座,一面通知蔔先,在本鄉座等,就是這夜,他們的好事便大告成功。於今是雙飛雙宿,快樂無邊。只苦了你這鄙吝鬼,手上空有千多塊錢存在銀行裡,眼裡望著陳老二,口裡流出幾尺長的涎來,一點味也兒聞不到手。你若肯送幾十塊錢給我,此時的陳老二不在你的房裡坐著嗎?」

  鄭紹畋氣得兩眼通紅,望著何達武大叱一聲道:「你這東西全不顧一點朋友的交情,只曉得要錢!我拜託你的話,還向你說少了嗎?誰知你兩眼只認得錢,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何達武笑道:「現在誰的眼睛不是只認得錢。朋友的交情,不過是一句話。我問你,我幫著你吊陳老二的膀子,若是吊成了,你們做了夫婦,我所得的好處在哪裡?你肯教陳老二給我睡幾夜嗎?就是講朋友交情,周蔔先和我的交情,比你只有厚,沒有薄。他再加以要求我,送錢給我,我不幫他,難道反幫你這個一毛不拔的?怪道人家都說鄙吝鬼的腦筋只知道就自己一方面著想的,只要於他自己有利益,別人有沒有利益是不顧及的。你老鄭就是這種腦筋。」

  鄭紹畋聽了這些話,雖是氣的了不得,但聽說陳蒿被周撰奪去了,終不甘心善罷甘休。並且他心裡多久就想打聽周撰的住處,要向周撰討帳。鄙吝人把錢看得重,嘔點氣是無妨的。

  當下仍按納住性子說道:「你既幫周卜先拉皮條,已成了功,只能問周卜先要錢,憑什麼再向我要?專教給我周蔔先的住址,也好意思索謝嗎?你這樣會要錢,將來死了到棺裡躺著,只怕還要伸出一隻手來,向人討錢呢。」

  何達武笑道:「教給你周蔔先的住址,我何嘗說過要錢。那日你自己說了謝我的話,不作數的嗎?他們此刻住的地方秘密得很,除我以外絕沒人知道。我說給你聽,你自免不了要去找他,他一見你的面,就知道是我說給你聽的,你找他又沒有好意,是向他討賬,他不恨了我嗎?同一樣的是朋友,我沒一些兒利益,怎麼犯著為你得罪他哩?我生成兩隻眼,只看得見錢的,你多少謝我幾文,我朝著錢分上,就說不得怕得罪朋友了。此時的周卜先手中富裕得很,他自己定做一套禮服,預備與陳老二結婚的,是一百四十元。送給我一套是一百元。只這幾日工夫,種種花費,並送我的六十元,我大約替他計算一下,在五百元以外。你不相信,他送我的錢,還不曾使盡,你看罷!」

  說時,取出一卷鈔票,給鄭紹畋看。

  鄭紹畋道:「禮服在哪家洋服做的?」

  何達武道:「你儘管去調查,是在東興洋服店做的。」

  鄭紹畋道:「送給你的那一套呢?」

  何達武道:「也是東興洋服店。」

  鄭紹畋道:「蔔先和你同去東興看的料子嗎?」

  何達武搖頭道:「打電話叫拿樣本到蔔先那裡定的。」

  鄭紹畋點點頭,不做聲了。何達武道:「他手中富裕,你去向他討帳。幾十塊錢算得什麼?不過事不宜遲,恐他把錢用完了,便見著了他,也沒有辦法。」

  鄭紹畋道:「他是個會欠帳不會還帳的人。手中就富裕,也不見得便還給我。犯不著先花錢買他的住址,他這筆帳,我決心不討了,你不用說他的地方罷。」

  何達武笑道:「你以為裝出沒要緊的樣子,我就說給你聽麼。哈哈,你倒生得乖,無如我不呆。你這帳既決心不討了,我這話也決心不說了。我還有事去,暫時少陪。」

  鄭紹畋也不挽留。

  何達武出來,心想:這東西真是一毛不拔。我在這裡坐了不少的時刻,這時候松子必已到富士見樓了,快搭電車趕去罷。

  他一個人鬧得沒有轉旋的餘地,真弄到員警署,卜先那東西也不是好惹的。就在駿河臺上了電車,徑到富士見樓,心裡不免有些惶恐,怕周撰精明,看出和松子商通的破綻來。懸心吊膽的,走到玄關內,問周先生在家麼?下女出來答應,周先生出去了,只太太在家裡。何達武道:「只太太一個人在家嗎?有客來了沒有?」

  下女道:「我剛從樓上下來,不見有客。」

  何達武尋思道:松子這時分還沒來,是什麼道理呢?我既來了,只得且上去坐坐。何達武上樓,到周撰房裡,只見陳蒿雲鬟不整的,隱幾而臥。聽得房門響,才緩緩抬起頭來。何達武見她兩個眼泡兒,紅腫得胡桃般大,那梨花一般的嬌面,也清減得沒有光彩。何達武道:「怎的只一個對時不見,二姑娘就病了麼?」

  陳蒿拿手帕揩了揩眼睛,說道:「病是沒病,不知怎的,心裡煩的很。懨懨的沒些兒氣力。」

  何達武道:「蔔先哪裡去了呢?」

  陳蒿道:「他一早起來,就看朋友去了。聽說你昨日搬了家,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何達武道:「我因江戶川離正則學校太遠,上課不方便,搬在今川小路,會芳樓料理店對面。」

  正說話時,外面腳聲響,周撰回了。進房見何達武,略打招呼,手中拿著一條鬆緊帶,向陳蒿道:「這帶子快要斷了,你有針線,趁沒斷的時候,替我縫兩針。」

  陳蒿揚著臉,不瞧不睬。周撰一看陳蒿的臉,吃驚問道:「你什麼事,把兩眼都哭腫了,不是笑話嗎?」

  回頭問何達武道:「你向她說了什麼嗎?」

  何達武嚷道:「我頭上沒有癲子,我剛進來,沒說的十句話,怪我呢!」

  周撰後向陳蒿道:「我只幾點鐘不在家裡,你什麼事便急得這樣?」

  陳蒿氣呼呼的,用手將周撰一推道:「你少要在我跟前假猩猩,你的鬼計我都看破了。我上了你的當,恨不得生食你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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