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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發雌威夫妻生意見 賣風情姊妹訪狂且(2)


  何達武道:「和我來往的,不過是熟人罷了,怎麼算得朋友。周蔔先不特在我朋友中是個正經人,就在全體留學生中,也是有名的道德學問兼全的人。和他交往的,有形無形,多少總能得他點益處。」

  陳蒿聽在耳裡,洗完了臉,回到自己房內,一個人坐著。想起周撰的俊秀面龐,風流態度,纏綿情致,無一般不動人。更兼有這麼學識,將來必能造成一個很大的人物。

  我能嫁了個他這麼的人,料不至埋沒一生,和姐姐一樣,只不知他家中有沒有妻子?鐵腳大約是知道的,等我慢慢用閒話去套間他。我終生的事,老不解決,光陰快的很,這麼拖延下去,也不成話。父母的思想是舊式的,若由家裡主張,必又是擇一個和李鏡泓差不多的人,把我活坑了。我到了這時候,是萬分不能不自己拿出主張來。但是鐵腳的話,只能信他一半,他是個沒有學識的人,姓周的和他要好,他就專說姓周的好話,是不大靠得住的。我得和姓周的多來往幾次,留神觀察他的舉動,再要李鏡泓到各處調查一番,他的道德學問,就都知道了。

  陳蒿將主意想定,早點後和陳毓商量,陳毓道:「這事暫時不要教你姐夫知道,你姐夫總咬定牙關,說和鐵腳要好的沒有好人,是有品行有學問的,決和鐵腳說不來,鐵腳也交不上。於今和他說,他必是破壞的。」

  陳蒿道:「不和他說也好,只是我們要去姓周的那裡回看,須教姐夫同去才好。就是我兩姊妹去,面子不大好。」

  陳毓道:「教你姐夫同去回看沒要緊,我們商量的事,不給他知道就是了。」

  陳蒿道:「你就去問姐夫,看是今天去,還是緩天才去。」

  陳毓點頭出房,好一會苦著臉進來,搖頭歎氣說道:「這種死人,真是活現世,我和他說姓周的請我們吃了料理,又來看了我們,應得去回看他才是。你說他怎麼回我?他說我和他一點交情沒有,無故的請我吃料理,是他自己有閒錢好應酬。我們的公費僅夠開銷,遲到幾天,就得拿東西典當度日,哪有閒錢學他的樣,講這些無味的應酬。我說去回回看,也要花錢嗎?他說回看我知道不花錢,但姓周的既喜歡應酬,我們回看了之後,他必定又有花錢應酬的花樣出來,我們不能一次不了一次的,專擾人家的情,不回請他一次。與其後來露出寒村相,給他瞧不起,不如當初不和他交往。我聽他說出這些話來,氣不過,罵他生成是在鄉下種田的材料,不配上二十世紀的舞臺,便懶得再跟他說了。我們去我們的,教鐵腳帶我們去。」

  陳蒿道:「姐夫一個人在家裡麼?」

  陳毓道:「青天白日,便是一個人在家裡,難道怕鬼打不成?這種死人,理他幹什麼。好便好,不好,我立刻和他宣告脫離。趁著此刻年齡不大,跳出去找他這般的人物,閉了眼也可摸得著。」

  陳蒿的心思早就主張陳毓與李鏡泓脫離關係,就是不便開口勸誘,此時聽丁陳毓的話,連連點頭道:「我們就更換衣裾,教鐵腳同去罷。」

  陳毓道:「你換衣,我去和鐵腳說一聲。」

  何達武聽了,自是歡喜不盡。姊妹兩個裝飾停當,也不通知李鏡泓,竟同何達武出來,乘電車到富士見樓去了。

  不一時,來到富士見樓,周撰才用過早點,拿著本日的新聞,坐在房裡翻看。聽下女來報,說外面來了一個男客,兩個極標緻的女客會周先生。周撰料著是陳毓姊妹,同李鏡泓來了。

  連忙同下女迎接出來,一看是何達武跟著,不見李鏡泓。陳毓姊妹都就玄關內向周撰鞠躬行禮。周撰讓到樓上,彼此行禮後就座。周撰開口問道:「李先生怎不同來玩玩?」

  何達武笑道:「一家四個人全來了,將房子交給員警嗎?」

  周撰道:「在日本全家出外,將房門反鎖,一點沒要緊。」

  陳毓笑道:「我家常是這樣,他今日在家裡有點兒小事,遲日再來奉看。」

  周撰笑道:「怎說奉看的話,達武和我相識久了,見面容易些。二位都不大出外的,難得今日枉顧,恰好今日新聞上有一條廣告,英國有個大力士,到日本來獻技,定了從今晚起,在本鄉座賣藝三天,這是很難得的機會,我專誠奉邀,同去賞鑒賞鑒。」

  何達武喜得站起來道:「這果是難得的機會!我初到上海的時候,聽說有個英國大力士,在張園賣藝,氣力大的嚇人,等我跑去看時,已經閉了幕。後來到日本,看了幾次打相撲的,也稱為大力士,實在一點趣味都沒有。這個英國大力士,不知道就是上海那個不是?」

  陳蒿笑道:「你且坐下來,我和你說。人家又沒請你同去看,要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何達武搖頭笑道:「蔔先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決沒有把我一個人丟開不請的。」

  陳毓笑道:「你們聽他這話,說得多可憐,周先生便是不打算請他,聽了他這可憐的話,也要搭上他一個了。」

  何達武見房門開處,一個二十多歲的下女,也還生得有幾分姿色,一手托著茶盤,一手端著一個金花燦爛的四方盒子,走進房來,送到周撰面前。一雙眼不轉睛的望著陳蒿,十分欣羡的樣子。何達武坐下來,笑推下女一把,問道:「你呆呆的望著這位小姐幹什麼呢?」

  下女被這一問,自覺不好意思,紅了臉說道:「失禮得很,我在東京沒見過這樣的美人,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眉毛彎彎的,無一般不好。我這旅館裡住了八十多位客人,就只這周先生是個美男子,我也沒見過。」

  何達武哈哈大笑,周撰連連揮手,教下女出去。下女走到門口,還回頭望了陳蒿幾眼,才關上門去了。

  周撰先將花盒子打開,拈出幾件西洋點心,分送到陳毓姊妹面前。斟了茶,用手指著盒子,向何達武道:「你自己隨意拈著吃,不和你客氣。」

  何達武笑道:「這下女真有趣。」

  周撰道:「這下女最是好說話,很討人厭。我昨夜從你們那裡出來,看了兩處朋友,回旅館已是十一點鐘,大家都安歇了,不便呼茶喚水,便打算就寢。才將被臥打開,這個下女走丁來,問要開水麼?我想也好,即教她提一壺來,她說已經提來了。我說提來了,擱在席子上就是。她說周先生今晚不怕麼?我才想起前夜情死的事來,回頭看下女,就是昨日向我說情死的原由,沒有說完的那個,我心裡正想打聽,以為還有什麼秘密的內容,誰知她說出來,仍是和新聞上記載的一樣,遺書上寫了些什麼,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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