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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周卜先暗算鄭紹畋 李鏡泓歸罪何達武(1)


  上集書中說到周撰和陳蒿正在互調眼色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黎是韋先生,打了一個大坌,周撰便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那周撰為何急急的要走呢?因為忽然記起何達武說的,鄭紹畋向陳蒿求婚的話來,想打聽個明白。又料道黎是韋是個涎皮涎臉、糾纏不清的,不願意和他久坐一塊。當下對何達武使了個眼色,教他同走的意思。即向李鏡泓、陳蒿告辭。陳蒿笑道:「天氣很早,忙什麼?」

  黎是韋正在看報,聽說周撰要走,即忙放下說道:「我也要走了,周撰先走一步罷,遲日我再奉看。

  此時我也在這裡做客,恕不迭哪。」

  周撰笑了一笑,立起身來。

  陳蒿道:「請把現在的地名留在這裡。」

  李鏡泓連說不錯,今日的事,很費了心,將來免不了還是要借重的。周撰謙虛了幾句,撕了頁日記本,寫了富士見樓的番地,交給陳蒿,同何達武出來,陳毓也送到門外。

  周撰拉了何達武的手,沿著江戶川河岸,緩緩的走。何達武道:「黎是韋這朽崽,朽的可惡,又不曉得看人的顏色。二姑娘簡直把他當呆子,拿著他開心,他還自鳴得意,以為是歡喜他。」

  周撰道:「他這個倒沒要緊,纏一會纏不上,自然會知難而退。我問你,你白天說鄭紹畋向二姑娘求婚,是什麼時候的事?」

  何達武道:「就是近來兩個星期以內。」

  周撰道:「他們怎生見面的?」

  何達武道:「那日,我在江戶川停車場下車,遇了老鄭,他問我見著你麼,我說不曾見。他說你和他解散貸家之後,回湖南運動,來這裡進了聯隊。聽說近來又回湖南去了,不知道來沒有?我說自從牛達散夥之後,絕沒見過一面。老鄭說你還該他幾十塊錢,請你吃料理,你吃了就溜跑,他非得找著你,問你要錢不可。我當時就邀他到家裡坐坐,他見了二姑娘,便發狂似的,來不及的鞠躬行禮。二姑娘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和他攀談了幾句話。他第二日來,就不在我房裡坐了,買了些水果鮮花,送給二姑娘,一連幾日,沒一日不來,夜間甚至坐到十一二點鐘才回去。

  「前幾日他忽然向我作了幾個揖,求我做個紹介人,向二姑娘求婚。我明知道事情是決無希望的,因他是個鄙吝鬼,素來一毛不拔,樂得借這事騙他一頓料理吃,對他滿口承認。說這事有辦法,不過我此時想吃料理,你得請我先吃一頓,我才肯替你說。他躊躇了一會,只得請我到春日館,吃了個酒醉飯飽,約了第二日來聽回信。第二日我吃了早點,便出來在外面混了一天,他就在我房裡等了一天。他因不知道我和二姑娘如何說的,不好意思見二姑娘的面,等到夜深,不見我回來,只得走了。留了張字在我桌上,約明日午後六點鐘再來。誰知剛天明不久,我還睡在床上,他就捶門打戶的來了。我披衣起來開門,一看是他,我就問道:『你留的字不是約了午後六點鐘嗎?怎麼來這麼早呢。』他說:『我是約午前六點鐘,那字寫錯了。』他問我事情說好了沒有?我說:『事情是對二姑娘說了,但是我的面子太小,二姑娘素來不大信我的話,我連說幾遍,二姑娘只作沒聽見,我不好再說了。最好還是你自己去說,我從來不會說話,說得不好,反把事情弄壞了。』

  「老鄭聽了我的話,並沒疑心是假的。盤問我對二姑娘說的時候,二姑娘的臉色怎麼樣?我隨口說道:『我對她說話的時候,她正低著頭寫字,沒看見她的臉色,不知道怎麼。』老鄭道:『我不相信你對她提這話,她連頭都不抬一抬。』我說:『確是不曾抬頭,你不信自己去問她就知道了。』老鄭道:『我怎麼好意思當面去問呢?我因見她對我很像表示好意,才托你做紹介人。你既說了一次,她沒答理,我當面再去碰釘子,臉上如何下得來哩。』一面說,一面抽聲歎氣,忽問我道:『聽說二姑娘的英文很好,是真好麼?』我點頭道:『她能翻譯英國書,英文總有個相當程度。』老鄭喜笑道:『我去寫封英文信給她,由信中向她求婚,看她怎麼回信。』我說:『你幾時學的英文?會寫英文信?』他向我耳邊低聲說道:『我請朋友代寫,你卻不可說破。說破了,二姑娘就要疑心我是個沒有學問的人了。』我連說:『好,好,決不說破。』前日果然從郵局寄來了一封英文信,把個二姑娘笑的要死。我表兄不懂英文,教二姑娘解給他聽,我也在旁邊聽著。信中不知說多少求二姑娘可憐發慈悲的話,只要二姑娘承諾求婚的事,無論怎麼苛酷的條件,都可磋商。末後說如果不承諾,相思病就上了身,全世界沒有能治相思病的醫生,眼見得就要死在海夕蔔。」

  周撰笑問道:「二姑娘回信給他沒有呢?」

  何達武道:「你說二姑娘肯回信麼?她最是個愛漂亮的,老鄭那種面孔,連我望了都害怕,二姑娘如何看得上眼。」

  周撰道:「你知道老鄭在二姑娘跟前說我什麼話沒有?」

  何達武搖頭道:「二姑娘昨夜才遇著你,老鄭怎麼會向她說到你身上去。」

  周撰道:「照事勢推測,老鄭不見得因二姑娘不回信便絕望不到這裡來,他那吊膀子的臉皮厚得厲害。若是明後日再來了,你向他提我的話不提呢?」

  何達武道:「萬不能提,一提他就得想方設計的破壞你了。」

  周撰道:「不錯呀,不特不能向他提,並且我還要托你,要阻攔他不許和二姑娘見面。我們不好無端的教二姑娘把遇見我的事情瞞著,不對老鄭說。又恐怕你表兄、表嫂于無意中漏出來,就有許多不便。我左思右想,總以不給他見面最妥。」

  何達武道:「老鄭來時,常是徑到我表兄房裡。我怎生能阻攔他,不給他們見面?」

  周撰道:「不難,我教給你個辦法,你明日對你表兄說,鄭紹畋這人太無聊,下次來了不要理他才好。你表兄聽你這麼說,必然問你是什麼道理,你就裝出生氣的樣子說道:你還問什麼道理,他簡直把你當亡八蛋。他初次來的時候,見著二姑娘就問我,這位小姐已許了人家沒有,我說沒有。他過了幾日就求做紹介,要向二姑娘求婚,還請我在春日館吃料理。我心裡雖覺得他太不自量,但因二姑娘本是沒許人的,人家來求婚,許可不許可,權操之二姑娘,不能說求婚是無聊的舉動。當時也沒斥責他,也沒替他向二姑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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