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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供撮弄呆人吃飯 看報紙情鬼留名(3)


  說完,又跑到廚房裡要添飯。李鏡泓夫婦在廚房裡洗碗,見陳蒿笑嘻嘻的,又來拿個大碗盛飯,問只管添飯做什麼。陳蒿笑道:「我要灌滿一個飯桶。」

  陳毓知道是拿著黎是韋開心,也笑道:「何苦這麼使促狹,他是個老實人。」

  陳蒿已盛滿了一碗飯,答道:「你說他老實,才不老實哩。」

  陳蒿端了飯到前面房裡。黎是韋正手舞足蹈的,和何達武談話。周撰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心裡想著什麼似的。陳蒿笑向黎是韋道:「黎先生再吃了這一碗罷,以後肚皮餓了的時候,儘管來這裡飽餐一頓。」

  黎是韋折轉身,對陳蒿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道:「女士的厚意,我實在感謝。不過我此時已吃飽了,這碗飯留待下次再來叨擾罷。」

  陳蒿道:「哪有的話!在我跟前,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呢?」

  黎是韋又是一躬到地,說道:「我怎敢這麼自外,在女士跟前說客氣話!」

  陳蒿道:「還說不是客氣話!剛才你自己說,充你的量,每頓添五角錢,還不見得十分飽。五角錢的飯,有十小碗,難道才吃的那一碗飯,比十碗還多嗎?不是客氣是什麼呢?呵,是了,你嫌沒菜。但是沒菜便吃不下飯,不是你這種少年英雄應有的舉動。你接著罷,等我去尋點兒菜來。」

  黎是韋不由得不伸手接了。

  陳蒿又待去廚房拿菜,黎是韋心想:我若不將這碗吃下去,須給她笑話我是因沒菜,便吃不下飯。只要能得她的歡心,口腹就受點兒委屈,也說不得。連忙止住陳蒿道:「用不著去尋菜了。女士既定要我吃,這碗飯也沒多少,做幾口便吃完了。

  我素來吃飯,是不講究菜的。我們男子漢不比女子,為國家奔走的時間居多,像此刻中國這樣亂世,我輩尤難免不在槍林彈雨中生活,何能長遠坐在家中,圖口腹的享受?此時不練成習慣,一旦受起清苦來,便覺為難了。」

  陳蒿不住的點頭道:「這話一個字都不錯,快吃罷,冷了不好吃。」

  說時望周撰笑著怒嘴,周撰也笑著點頭。

  李鏡泓同陳毓把廚房清理好了,到前面房裡來,見黎是韋正端著那大碗飯,大口大口的扒了吃,連嚼都不細嚼一下,竟像是餓苦了,搶飯吃一般,也忍不住都笑起來。陳毓問陳蒿道:「老二,你這是做什麼?要人吃飯,又把檯子收了。你看教黎先生是這麼坐著吃,像個什麼樣兒?」

  陳蒿笑的轉不過氣來,拿手巾掩著口,極力忍住才沒笑出聲。一看食台在房角上,即拖了出來,支開四個台腳,送到黎是韋面前說道:「黎先生只管慢慢吃,不要哽了。」

  黎是韋塞滿了一口的飯,也答話不出,翻著兩眼下死勁的把飯往喉嚨裡咽。

  周撰握著拳頭,對何達武做手勢,教他去替黎是韋捶背。

  何達武真個走到黎是韋背後,用拳頭捶了幾下,笑道:「我看你跟這碗飯必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才這麼拼命的要把他吃掉。」

  說得大家都放聲大笑起來。黎是韋翻手將何達武推開道:「鐵腳,你不要笑我,你能和我拼著吃麼?我吃了這碗不算,看賭賽什麼東西,一個一碗的吃,看畢竟誰的能耐大。」

  何達武搖頭道:「我不敢。我是三四號的飯桶,怎麼夠得上和老大哥比賽?」

  黎是韋笑道:「你既不敢和我比賽,就不要小覷我。

  我也知道你是鬥筲之量,沒有和我比賽的資格。替我快滾到那邊去坐了,看我一氣將這半碗飯吃完。」

  何達武立在旁邊,打算搶了飯碗,不教他吃了,忽聽得門外鈴聲響,接連高聲喊著「夕刊」,忙跑到門口,拿了份晚報進來。周撰道:「你們這裡看晚報嗎?」

  隨即伸手接過來道:「不知道富士見樓的事情,這上面登載出來沒有?」

  李鏡泓道:「我們並沒訂看晚報,也沒教送報的送報來。不知怎的,近來每晚必送一份來,從門縫裡投進來,叫一聲夕刊,就飛也似的跑了。我們就想追出去說不要,也來不及。已送了一個多月了,也不見他來要錢。好在我家本沒訂報,便看一份晚報也好。」

  周撰道:「日本送報的,常有這種事,先不要錢,送給人看。兩三個月之後,才來問人家,看要改換他種報,或加送他種報麼?人家看了兩三個月,總不好意思說錢也不給,報也不看。這也是他們新聞家迎合人家心理,推廣營業的一種法子。」

  陳毓笑道:「原來還是要錢的嗎?我們又看不懂東文,白花錢幹什麼呢?明日我在門口等著,送來的時候,當面拒絕他。」

  陳蒿道:「姐姐怎麼忽然這麼小氣,你看不懂,只怪你初來的時候,就只學日語,不學日文。這一個多月送來的報,我哪一天沒看?並且看報,日文日語都很容易進步。我此刻雖不能完全說看懂,一半是確能領會。」

  周撰道:「能領會一半就很好了。日本新聞,在留學生中尋完全看得懂的人,百個之中,恐怕不到三五個,普通都只能看個大意。至於語句的解剖,非中國文學有根底而又在日本多年,于日文日語都有充分研究的,斷不能講完全解釋得明白。我來了這麼多年,日本話雖不能說好,不認識我的日本人,也聽不出我是中國人來。然而看日本的新聞,能澈底明瞭的,不過八成。小姐此時就能看懂一半,真是絕頂的天分。」

  周撰旋說旋將新聞翻開來,看了幾眼,笑道:「有了,這標題『可驚之情死』,一定就是我那旅館裡發現的事。」

  陳蒿起身將電燈拉下來,送到周撰面前。周撰就電光念道:「目下住在芝區某町某番地,前貴族院議員宮本雄奇氏之令娘菊子,與同町某番地寺西幹物商之小僧笠原治一,宿有暗昧行為。近來宮本雄奇氏已為菊子擇配,正在準備完婚手續。昨晚九時許,菊子忽然失蹤。今晨得警署通報,始知與笠原投宿四谷區富士見樓旅館,已為最慘酷之情死。死者各有遺書一通,為宮本雄奇氏藏去,無從探悉其內容。」

  再看以下,為訪員詢問旅館下女之談話,及死者之容態,周撰都是知道的。

  至下女對周撰要講不講的秘密,新聞上也沒有記載。隨將兩張新聞仔細看了一會,不過有幾句半譏諷、半憐惜的評話,沒緊要的登錄了。便將新聞放下歎道:「身分不相稱的戀愛,當然要弄到這麼悲慘的結果。這一類的情死,在日本層見疊出。不知道怎麼,這些小姐、少奶奶們,一點兒也不畏懼,仍是拼命的和下等人講戀愛。一個個都睜著眼向死路上跑,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理!」

  黎是韋道:「報上載了什麼事?給我看看。」

  陳蒿把電燈放了,看黎是韋那碗飯已吃了個精光。陳毓收了食台,拿碗向廚房洗去了。

  本章完畢,做書人留下些關節,且待第九集再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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