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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賣風情陳蒿搶酒 辦交涉周撰呈才(1)


  卻說周撰被何達武推了之後,又聽得何達武說道:「魚買來了,你不看看嗎?」

  周撰才抬頭見那廚子,捧著兩尾鰉魚,立在門口,因沒人喊他進房,依日本的習慣,不敢胡亂往房裡闖。周撰遂向那廚子點頭道:「拿到這裡來看看。」

  廚子捧進來,周撰略望瞭望,笑對陳毓道:「李太太請看,像這樣的,要算是很新鮮的了。」

  陳毓姊妹都看這魚的顏色,比初拿上來的是新鮮許多,兩眼烏黑,一點也不凹下去。廚子說道:「這兩條魚到此地,不過二十分鐘。我去這麼久的時間,就是坐在會芳樓等它,剛從火車站取來,我拿了這兩條就走。」

  周撰誇獎他能幹,笑著問陳蒿道:「小姐歡喜怎生烹調?」

  陳蒿笑道:「既有兩條,一條醋溜,一條紅燒罷。」

  廚子應著是,捧了要走,周撰喊道:「且慢!」

  廚子停了腳問怎麼。周撰道:「你照著小姐吩咐的,用心好好的弄了,只要小姐吃了合口,我另賞你兩塊錢。」

  廚子歡喜得連說請放心。

  廚子去了,周撰笑對李鏡泓道:「這廚子的菜,本還弄的不錯。只是他有宗大毛病,歡喜喝酒,一喝上了幾杯,就胡亂弄給人家吃,鹹淡都絕不注意。知道他脾氣的人,只要給一頂高帽子他戴了,或多賞他幾個錢,他一用心烹調起來,在東京各料理店的廚子,沒一個能趕的上他。這維新店的生意,就全仗他這個廚子。雖然房間又仄狹,又骯髒,生意卻能比別家都好。」

  李鏡泓是個老實人,只覺得周撰是這般殷勤款待,初交的人,未免有些過意不去。陳毓雖是個懂風情的,眼中已看出周撰對自己妹子的意思來,但是初次見面,也不能不跟著丈夫說些客氣話。惟陳蒿隨意吃喝,不說什麼。鰉魚來了,首先嘗了一點,顛了顛頭笑道:「這廚子是還不錯,以後須得多照顧這館子幾次,多賞這廚子幾個錢。你們大家吃吃看,合不合口?」

  周撰得意笑道:「這樣是小姐指定的菜,只要能合小姐的口,便是幸事了。」

  說著,又拿起壺,滿滿斟了杯酒,送給陳蒿。

  陳蒿正待伸手來接,陳毓低聲向陳蒿道:「酒要少喝些。早起還在咳嗽,就忘了嗎?」

  周撰聽得,連忙將酒收回說道:「原來小姐有些咳嗽,是我不該勸小姐多喝了兩杯。好在這葡萄酒不厲害,我們大家用飯罷!」

  陳毓說好,陳蒿立起身,伸手在周撰面前端了剛才那杯酒,一口喝了笑道:「咳嗽與酒有什麼相干?我又不是喝酒喝得咳嗽的。這下子可以用飯了。」

  下女盛上飯來,大家都吃了些。周撰先下樓去會帳,回身上樓,要請他們同去錦輝館看活動寫真。李鏡泓說叨擾過分了,執意不肯。周撰只得說下次再來奉請,一同下了樓。

  周撰暗地拉了何達武一下,教何達武不要和他們同回去,何達武已會意。李鏡泓引著陳毓姊妹道擾作辭。陳蒿臨去時,用那脈脈含情的眼波,很回顧了周撰幾下。周撰的神思,立時又顛倒起來。望著三人去的遠了,才一把拉了何達武的手,走到僻靜地方,跺了跺腳,拿出埋怨的聲口問道:「你同住的有這樣一個美人,平日何以全不見你向我提一提?你這個人,未免太不把我當朋友了。」

  何達武也急的跺腳道:「我如何不把你當朋友?無緣無故,教我怎麼向你提?你又不曾問我。」

  周撰道:「你的眼睛,美惡都分不出嗎?」

  何達武道:「你這話更說得稀奇,怎麼謂之美惡都分不出?」

  周撰道:「你分得出美惡,你表嫂的妹妹,生得是美,還是生得不美?」

  何達武道:「不美是不能說,但我和他們終日在一塊兒,也不覺得什麼美的了不得。」

  周撰冷笑道:「原來你的眼光這麼高。我問你,她已定了人家沒有?」

  何達武搖頭道:「不曾定人家。她這個人家,很不容易合格。在內地時,人家向她求婚的不算,只講從去年到這裡來,專向她求婚的信,都有四十多封,托人來說的,以及當面請求的,還不在內。她沒一處中意的。你看她這個人家,是容易合格的麼?你想轉她的念頭,就很要費一點兒氣力。」

  周撰躊躇了會問道:「你這表兄,為人怎樣,不干涉他姨妹子的行動麼?」

  何達武笑道:「我這表兄,是個極可憐的人。他配干涉他姨妹子的行動,倒是個漢子了。連自己老婆的行動尚不能過問,差不多翻轉來,要被他們干涉了。」

  周撰點了點頭問道:「你看你表嫂,平日約束她妹妹怎樣?」

  何達武道:「你剛才在席上沒看見嗎?」

  周撰怔了怔問道:「在席上看見什麼?」

  何達武笑道:「勸她少喝杯酒,你又已將酒收回了,她偏要端起來,一飲而盡。你看約束的怎樣?」

  周撰聽了,心裡恍然大悟,笑向何達武道:「這事你替我幫了忙,弄成了功,無論你向我要求什麼,只要我力量辦得到的,無不承認。」

  何達武道:「這事你教我怎生替你幫忙?我生性又不會說話。」

  周撰道:「不要你多說話。你表嫂若向你問我什麼,你只替我多吹些牛皮就得了。你明日下午不要出外,我一兩點鐘的時候,到你那裡來看你。你那裡是江戶川町多少丁目多少番地呢??何達武說給周撰聽了,周撰恐怕忘記,拿出日記本來,走到電光下寫了。何達武道:「你說了的,教給我的賭訣,趁這時候說給我聽了罷,往後說不定又忘記了。」

  周撰笑道:「哪怕沒時間說嗎?明日到你家時,一定教給你就是。我的行李,今日從船上搬到富士見樓,還動都沒動,此刻得回去清理清理。我說給你的話,拜託你不要忘了。」

  說著,對何達武點點頭,提起腳走了。何達武自去不提。

  卻說周撰別了何達武,歸到富士見樓。這富士見樓,是一家完全住日本人的旅館,在四谷區富士見町,規模很不小,三層樓房,上下共有百多間房子。當學生的人,住這種旅館的絕少,都是些日本各界的紳士商人,偶然來東京住幾天半月,又想地方清雅一點,就到這種旅館來。下女的招待及起居的便利,都在那些鬧市中大旅館之上。周撰一則因手中有了幾百塊錢,最歡喜的是充日本紳士;一則他雖不想再進聯隊受苦,卻又捨不得就這麼把名除了。住在聯隊附近的旅館,打算看有比進聯隊再好的機會沒有,若過了三五天沒有機會,仍是要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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