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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何達武賭錢闖窮禍 周蔔先吃飯遇嬌娘(2)


  塗道三見何達武發急,將所有的鈔票都做一注放了,滿擬一兩下,把這鐵腳收服。偏巧周撰在旁不依,把鈔票收了回去。那時塗道三就想發作的,因怕把局面攪壞了,受大家的埋怨,自己也還沒贏著錢,勉強將性子按落。不料周撰賭的乖覺,連贏了幾手。眾押腳見了,都跟著走。因此不到十盤,把塗道三的一點點兒賭本賠得精光。這一氣胸膛都氣破了,圓睜兩眼,望著何達武稱讚周撰,把手向何達武一伸道:「喂,借十塊錢給我做完這二十盤。」

  何達武搖頭道:「我那有錢借給你?你沒錢,讓別人做。」

  塗道三朝著何達武臉上,就是一口唾沫吐去,把牌往席子上一拂罵道:「你借我的錢借得,我問你借錢,你就這麼放屁!」

  何達武也跳起來罵道:「你輸不起,不要賭!我不借給你,只由得我!」

  塗道三不等何達武罵完,一手拿著茶盤,連茶壺茶杯,向周、何兩人的頭上摜來。周撰眼快,早避開了;何達武頭上著了一茶盤,茶壺茶杯都打在席子上。何達武如何能忍受得這一下,舉眼向房中一看,沒有可拿著當兵器的東西,即彎腰拾起一把磁茶壺,朝塗道三打去。卻沒打著塗道三,不偏不倚的,正著在王立人臉上。登時房中大亂起來。

  周撰見風色不好,趁著混亂之際,溜出來急急的下樓。帳房聽得樓上嚷鬧,已跑上樓來。周撰在樓梯上遇著,怕他拖注詰問,低了頭往下走。剛把靴子穿好,何達武也跟著跑了下來,一同出了上野館。何達武道:「虧我跑得快,再遲一步,就得罰我五塊錢,還要嘔氣。」

  周撰問道:「怎麼要罰五塊錢,誰罰你的?」

  何達武道:「你不知道上野館新立的規章嗎?因為每次賭錢,總是鬧架散場,上野館帳房為維持賭局和平起見,訂了一個規章。共有五條,上寫『注意』兩個大字,下面小字是:凡在上野館賭博,他可擔保沒有員警侵擾,但來賭的有遵守以下規定的義務。規定第一條,求賭的以中國留學生為限。第二條,來賭的每場不得超過二十人。第三條,賭博時間午後一時起,至夜間十二點鐘為限,逾刻至一分鐘以上,罰做東的洋五元。第四條,不論賭博大小,每四小時納保險費洋五元,做東的負責。第五條,因賭博發生口角,或至爭鬥,妨害他們治安時,罰啟釁的五元。這就是新立的規章。」

  周撰笑道:「這真是聞所未聞了。我在日本這麼多年,沒聽人說過這種新奇的規定。只是今天並不是你啟釁,如何能罰你的錢呢?」

  何達武道:「能由我辯得乾淨的嗎?塗道三那狗娘養的,自然要賴我啟釁。就是王立人,若不受我一茶壺,或者還肯說句公道話;他偏受了誤傷,臉上青腫得有個饅頭大,他心裡恨我,口裡能不指我是啟釁的人,好罰我五塊錢,消他的忿氣嗎?」

  周撰笑著點頭道:「你走出來的時候,他們沒看見嗎?」

  何達武笑道:「我趁那帳房進來,指手舞腳罵人的時候,大家都嚇得不做聲,一個個光著眼,望著帳房,我就從帳房背後一溜。好在我們兩人今日坐的天門,沒有檯子擋住去路,不然,可真糟了。你此刻不要去會朋友了罷,承你幫我贏了十二塊錢,我請你去維新料理店,吃一頓料理罷。」

  周撰道:「此刻還不到五點鐘,怎麼吃得下?下次再請我吃罷。」

  何達武道:「慢慢的走去,也得十來分鐘,到那裡再坐坐,如何吃不下?你難道不知道我有錢做東道的日子很少嗎?走罷,不要客氣,橫豎是意外之財,就多吃一兩元也不心痛。」

  周撰推卻不過,只得同走。

  一會到了維新店,上樓揀了個人少的座位坐了。隨有下女過來,二人點了菜。何達武問周撰道:「你是個什麼方法,每次賭錢,輸的時候少,贏的時候多?並且贏還贏的大,輸總輸的少。同場的人,沒一個不佩服。你畢竟是個什麼法子,可以傳授點給我麼?」

  周撰笑道:「怎的沒有法子?不過像你這般粗心的人,便教給你,也不中用。輸了不待說,性子按納不下,恨不得一兩手撈回本,還想贏錢;就是贏了,得意的忘了形,以為自己手氣好,無往不利;有時還要顯氣魄,分明自己押中了的,因頭家叫賣沒人承受,便把自己的注收了回來,又去買人家的。」

  何達武拍著膝蓋笑道:「是呀,我贏了錢的時候,要是頭家對著我一個人賭,我就最歡喜是這麼,也有贏了的。但是雖然贏了,接連是這麼弄幾回,總是輸得精光下場。」

  周撰點頭道:「是這麼賭,哪有不輸的!」

  何達武道:「我為的是不知道賭的法子,所以是這麼胡來。你今日若肯將法子傳給我,以後自然照著法子賭了。」

  周撰道:「我賭錢有六句訣,每次照著訣賭,總是贏的。偶然大意一點,違背了那六句話,就准得輸幾文。」

  何達武聽了,喜得張開口望著周撰笑。見下女端了酒菜上來,即起身斟了杯酒,雙手送到周撰跟前說道:「請你喝了這杯酒,教給我的賭訣,以後我贏一次錢,就請你吃一頓料理。」

  周撰一邊用手接酒杯,一邊看樓梯口上來了一個妙齡女郎,身上穿著最時式的西裝,長裾曳地,姿態橫生,偏是作怪,一上樓,就拿著那雙水銀也似的眼睛,注視在周撰身上。在周撰眼睛裡,平生不曾見過這般嬌豔的女人,便是不加青眼,也會把持不住,那禁得起那麼盈盈注視?立時把個周撰真是受寵若驚,驚得一顆心跳個不了,兩眼也不由得望出了神。只見那女郎後面,接著又上來了一個年齡雖略大些,有二十開外了,風度卻比初上來的差不了許多。最後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就粗惡得不相稱了。那男子上來,也望著周撰。

  周撰正在驚疑,何達武已回頭看見,忙跑出坐位,向那三人問道:「你們怎麼都到這裡來了?」

  那男子答道:「在家裡吃了午飯,她們要我同游靖國神社,我便帶著她兩個,在靖國神社玩到這時候。都覺肚裡有些饑餓了,懶得回家,順便來這裡吃點兒菜。怎麼今日這麼多人?簡直沒有空位子了。」

  何達武笑道:「各處座位,都是滿滿的,哪裡還有空位子?好在我這桌子只有兩個人,就在一塊兒吃罷。這位周蔔先君,也是同鄉,在這裡留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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