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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特派員人心不死 外交官鬼計多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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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黎明時候,我帶了飛行衣帽,以及應用之物,翻譯推說有病不能去,就同了公使朱參贊到那裡。十架飛機都配置停當,在那草場裡等。我再一架一架的仔細一看,簡直沒一架可用的,試演都准得跌死人。看築都氏,仍是平常的衣服,沒個準備試演的模樣。我問公使,是誰來試演,請出來,我有話告訴他。我的意思,他們雖是外國人,總是同一學飛機的,物傷其類,恐怕試演的人大意了,明明的一架壞機,犯不著送了性命,想對他說明,修理好了,再來試演。誰知公使聽了我的話,翻起一雙白眼,望著我半晌道:「怎的倒問我誰來試演?足下說要親自駕駛,這不是準備了,等足下來試演的嗎?」 『我說那如何使得?當然是造飛機的,先試演給買飛機的看,試演的成績好,買飛機的才親自駕駛一遍。我又不是製造這機件的人,知道這機件的性質怎樣?不看製造的人試演,這種壞機,誰敢去駕?公使倒辯得好,說足下是學飛機的人,這機是買回去給足下同學用的,足下不敢坐,將來運回去,不害了那些同學的嗎?足下既不坐飛機,又帶著飛行的衣帽做什麼?公使這一套糊塗話,說得我的氣不知從哪裡來的。世界上哪有這樣腦筋不明晰、說不清楚的人!我便不願意再辯白了,提起腳要走,打算就是這麼回北京去,將種種情形直接報告總統,請總統另派人來採辦。朱參贊又死拉住我不放,說築都氏答應更改合同,換過機件,重揀天氣清明的日子,由他先試演飛行給我看。今日北風太大,氣候不良,本是不能飛演。 『我教朱參贊說,德國的鳩式飛機,能在狂風驟雨中飛行自在;就是我國從法國購來的飛機,比今天再大兩倍的風,也還是在安全氣候中,怎的你這種機,怕風怕到這樣?像我中國北方,終年難得一天有這麼好的氣候,那不一次也不能飛行嗎?並且買了這機,是預備要在四川用的,四川多山,罡風又大,那便怎麼辦呢?這推諉得太不成理由。我雖是這麼向朱參贊說,也不知他照樣譯給築都氏聽了沒有。築都氏預備了早點,邀我們進屋裡,用過之後,搬出許多飛機材料的式樣來,一件一件翻給我看。那卻都是中用的,但不是他日本的出品,也有英國的,也有法國的。 『我說若盡是拿這種材料製造,合同一點也不須更改,也毋庸要你試演給我看,我一些也不疑難,就上去駕駛起來,在空中出了毛病,我自願受危險。不過於今怎麼來得及重新製造?你如有用這種材料,製造了現成的,不必十架,三五架都可,我便高價買了去,也得著了實用。要盡是草場裡陳列的,那只可做模型,陳在博物院,無論如何賤價,我也不要,合同不取消,也要取消。公使、朱參贊和築都氏三人,交頭接耳的商議了好一會,只見築都氏皺著眉頭,盡在思索什麼似的。半晌,忽然笑著對公使說了些話。朱參贊即對我說:「築都氏說,這種材料製造的,要十幾架都有,但沒有嶄新的,都使用過幾次了,不知能要不能要?」 『我聽了覺得奇怪,正使用得好好的機,怎的肯賣給人?不明白他們又安著什麼心。即答應如真有用過了的機,只要沒有損壞之處,如何不要?問他是配置好了的,還是拆散了的?他說是配置現成的,教我們在那裡等著。築都氏坐著汽車去了,到午後一點鐘才回來。又對公使低聲說了許多話,公使告我,十多架機全安頓好了,在這裡用了午飯,再去看是如何,他們用過了的,大約不至於又不中用。公使說話的神情,很透著鄙夷不屑的樣子。 『接著又說:「足下的眼光,是在學校裡看從法國買來的,從美國買來的那種極優良的飛機看慣了,猛然間來看這日本機,一時眼光低不來。足下不曾用過這日本機,論精緻、論表面上好看,是法國、美國的好,若講到實用,還是日本的靠得住些。這次青島戰爭,日本飛機奏了許多戰績,比德國的還強呢。那時用的機,就有一半築都式的在內。飛行將校,沒一個不歡喜用這種飛機的。」我聽了公使是這般不顧事實,隨口瞎說,氣不過,回說了幾句挖苦話道:「當青島戰爭的時候,是有兩架民間飛行機在那裡助戰,卻沒有多大的戰績,哪裡能比得上德國的?飛機本由法國發明最早,製造得也最多,專在軍事上用的,由五百架增加至七百餘架;德國由二百多架增加至六百多架,戰鬥力反強過法國。他日本現用的,從英、法兩國買來的居十之七八,軍事上用的不過幾十架,這瞞不了我們學飛機的。比我們中國強些我承認,說比德國的還強,那是拿日本全國和青島一隅比較罷了。不然,就是見笑大方的話。」 『公使受了我這幾句話,氣得鼓著嘴不開口。我們吃過午飯,築都氏陪著到一個所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只見一所極大的西式房子,外面有兵士荷槍站崗,大門內一個草場,穿心有三千米突遠近,西式房子東邊,一連有二十多間停飛機的廠屋,盡用那紅色的鑌鐵皮蓋著。築都氏指給我看,說著給朱參贊翻譯我聽道:「那廠屋內所停放的機,都是先前看的那種材料製造的。如要試演,可教學生立刻試演給看。」我說且待我看過再說。我走到跟前一看,哪有一架是築都式的呢?我心裡就明白,他們是欺我不懂日本話,不知道日本情形,拿著他國的軍用機,哄騙一時,只等我簽了字,仍是把那架壞機裝箱起運。 『我又好笑,又好氣,隨便看了看說:「在這裡面選十架,一架也不要試演。不過我有個條件,這十架機,須由我親手拆下來,即日裝箱起運,拆壞了,不用你負責。運回去不中用,也不用你保險。這條件想必可行的。」他們聽了這話,果然都變了色。公使對我說:「不按合同做事,是不行的。足下只看這些機能用不能用,不能用,就毋庸往下說,能用嗎?裝箱起運的事,合同上載得明白,按著合同行事就是了。這些粗重的事,教他們學生去辦,難道還怕他們辦不妥?要足下親自動手,也失了我國航空家的體面。這條件萬分不妥,提出怕他們笑話。將來若是新聞上傳播出來,定要譏誚袁大總統,派了個航空工匠來採辦飛機呢。」 『接著哈哈大笑,又向朱參贊是這麼重述一遍。朱參贊也跟著裝出那笑不可抑的樣子。我忍住氣問:「此刻看的是這種機,若裝運的時節,被他更換了那壞的,將怎麼樣呢?」公使又哈哈笑道:「這是哪來的話!足下不曾辦過這種差使,才有這種過慮。隨便何人,隨便去哪一國,或是採辦軍裝,或是購買機器,都是先看樣子,再訂合同,交易妥了,辦差的即可動身,回國銷差。合同上訂了裝運的期限,外國人最講信用,決不會誤事的。從來沒有親自動手裝箱的。何嘗聽說過,有購定了好的,裝運的時候又更換了壞的這種稀奇的事?小心謹慎,自是辦差人的好處,足下初次奉差,若如此小心,很是難得。不過這回的差,有兄弟一個堂堂公使在內,就憑著多年辦外交的資格,他們也不好意思哄騙我。足下儘管放心,總統一般的也有電諭給兄弟,難道兄弟好不負一半責任?請足下認真看,選哪十架機最好,這是全憑足下的眼力,定過之後,裝好了箱,便不能斟換了。」 『公使這一派鬼話,如何哄得住我?但是我不好駁他的話無理,想了一會,得著一個主意,說十架中,九架由他按合同裝運,留一架我自己帶回去。公使說,足下能由此間飛行到上海嗎?若是一般的裝箱,又何必這麼分開呢?我說不裝箱,也不坐著飛行,我自有辦法帶回北京去。公使就生起氣來,說是無理的要求,全不知道一點國際間的禮節。像這麼有意刁難,不是來辦差使,簡直是來尋我們外交官的開心!老哥你看看,我不對他們生氣,罵他們尋我的開心,就是很顧全他們的面子了。公使倒對我說出這些話來,教我怎麼能忍?便斥破了他們的詭謀,說若不是拿著他國家軍用的機來哄騙,只要築都氏能立刻當我拆散一架,我便認築都氏為確有處分這些機的許可權,不怕他裝運時更換,一切都依原合同辦理。 『至於公使所說外交官的資格,就是世界各國公認的「沒信義」三個字,除這三個字外,外交官沒有資格了。我拼著回北京受總統的責備,不能在這裡受了你們的騙,仍免不了總統的責備。再加以跌死幾個同學,更要受良心的責備,遭世人的唾駡了。我是要回去了,你們要買,你們去買,我是不管。我是這麼發揮一頓即跑出來,跳上汽車,可恨那車夫抵死不肯開車。朱參贊又來再三請我下車,我如何肯理他呢?他們沒法,才大家出來。築都氏不知怎樣,我等就回來了。在車上,公使也沒理我,我也沒理他。老哥你說,我應氣不應氣?我若早知官場中辦差是這麼不要天良的,也不承認這差使了。』 「藝舟聽了,還笑說馮潤林太呆。馮潤林更氣得瞪著兩眼,如銅鈴一樣。我見天色已晚,怕你等的著急,罵我荒唐,說我答應了你的事,不回信,匆匆告辭出來。藝舟教我等他同走,我都沒理他,徑到你這裡來了。」 不知林巨章聽了這番話,如何評判,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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