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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沈銘鑒陰謀制惡少 章筱榮避地走長崎(3)


  譚先闓道:「自然是問你要。我們難道幫你出了力,還要賠錢?科料金有限的事,每人只繳了一千塊。幸虧了朋友多,才湊了兩千塊錢。還有運動費每人花了千多。我想你也不好意思不出。只是這兩件都是小處,我二人沒有南莊田,北莊地,全憑著一點名譽,在外面混差事。於今為你的事,在日本監牢裡禁錮了一會,知道的,是為你,不與我們本身相干,不知道的,還不知要生出多少謠言,說我們在日本幹了什麼不端的事,這種謠言說開了,力量最大。你看我們以後能謀得一件差事到手麼?我們的用度又大,下半世的生活,不問你負責,教我們去問誰呢?」

  章筱榮驚得吐舌道:「你的調太打高了,我力量如何做得到。」

  劉應乾道:「做不到沒要緊,剛才說的那兩個條件仍是有效。你一個錢不花,豈不甚好。你若捨不得死,就行第二個罷!我們將張繡寶送到李蘋卿那裡,不愁李蘋卿不重重的酬謝我。我們眼睛裡只看得見錢,你快些決定,我沒工夫和你久耽擱。」

  說著,將衣袖住臂膊上一挽。

  譚先闓也拔地立起身來,好像只等章筱榮一句話出口,便要動手一般。

  章筱榮驕傲慣了的人,如何受得這接二連三的淩逼。只因知道二人是兇暴之徒,條把兩條人命不在他心上,自己又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抵抗,手槍更不在身邊,才肯盡情忍受。想將他們敷衍出去,連夜帶張繡寶離了東京,聽他們開出這麼大的口,已是忿滿胸膛。誰知才做一句商量的話,又要動手威逼起來,哪裡還按捺得住呢?口中和譚先闓支吾,走到衣櫃跟前,伸手去摸手槍。譚先闓機警,早已察覺,等他拿在手中,正待掉轉身來,只在那手腕上用兩個指頭一按,章筱榮吃驚,手略遲延一下,手槍已被譚先闓奪了。罵道:「你瞎子眼!想拿這東西嚇誰呢?」

  劉應乾道:「好,好!我們見他哀求,只道是真意,忍住氣和他商量。誰知他倒如此刁狡,暗算起我們來。沒得話說了,就用他的東西,收了他的狗命罷!」

  譚先闓將手槍抽了一下,貫了顆彈進去。張繡寶至此更急了,爬在席子上叩頭如搗蒜,口裡不住的求饒。章筱榮又悔又恨,又羞又怕,也跪下去叩頭說道:「我千該死,萬該死!你的話我都依了。」

  譚先闓用槍口對著章筱榮太陽穴,說道:「到這時依也遲了。」

  劉應乾道:「只要是真依,立刻拿出錢來便饒了你。」

  章筱榮一面避開槍口,一面答道:「我真依了。若有翻悔,再打我不遲。」

  譚先闓道:「也使得,我不怕你跑了。」

  說著,將手槍停了保險機,揣入懷中。張繡寶起身叫下女進房,收拾碗筷,扶起桌子,打掃乾淨,重行整理飯來,請譚、劉二人吃飯。譚先闓有些犯疑,等章筱榮、張繡寶先吃了,方敢入口,怕他們下毒。

  吃完了飯,譚先闓道:「你既依了我的話,趁早拿出錢來,我們好去歸還朋友。為你的事,失了我朋友的信用,真不值得。」

  章筱榮道:「哪裡這麼急,在日本留學的人,誰一時拿得上千的錢出來?莫說我此刻手中本沒了錢,就有錢,也在銀行裡。於今已是午後八點多鐘,如何能取得出?二位若不相信我沒錢,前日還當了幾票衣服首飾。」

  說時向張繡寶道:「快去拿當票給二位看。」

  張繡寶從小鐵箱內拿出當票來。譚先闓瞧也不瞧說道:「誰管你什麼當票,相信你沒有錢便罷了不成?今晚不要你多的,拿六千塊錢來,每人三千。以後的生活問題,你一時拿不出,只要議定了數目,遲幾日沒要緊。」

  章筱榮道:「手中實是沒錢。若在上海,再多點也拿得出。」

  張繡寶道;「二位替我們想想,有錢如何去當衣服?今晚就是逼死了我兩個也不中用。」

  劉應乾道:「真沒錢我也不逼你,我們借你這房間住幾日。你們趕緊設法,或是打電話到上海,電匯不過一兩日,我們只等錢到手就走。」

  章筱榮要求減少,議丁半夜,減到四千塊,一文也不能再減了。以後生活尚不曾議及。章筱榮逼得無可如何,捏故打了個電報到家裡。他父親立時從三井銀行電匯了五千塊錢來。譚、劉二人每人得了二千。人心哪有滿足的?見章筱榮的錢這般容易敲詐,自然不肯即時罷手。並且受了沈銘鑒的吩吩,不怕鬧得兇狠,務必逼著他不敢再在東京屯留,便向章筱榮提出生活問題來。每月每人要章筱榮供給一百元,一日不能回國,一日有效,一年不能回國,一年有效。

  他這種要求,任章筱榮如何懦弱,如何有錢,也決不能承任。

  但是仍不敢說他們的要求無理,一口回絕,明知道有了譚、劉二人,時時來纏擾不休,長住下去還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錢,受多少冤枉氣,說不得怕人家疑他被同鄉會驅逐,胡亂支退了譚、劉,帶著張繡寶連夜避往長崎去了。

  他為什麼不回上海,要在長崎居住,惹起後日許多風潮呢?卻有個緣故。章筱榮雖是不曾娶妻,卻已於數年前由他父親做主,訂了一位前清的官家小姐。章筱榮因聽得那小容貌雖好,品行不大端方,姘了自己家中一使喚的一個小子,還曾受過一次私胎。幾次教媒人來催章家迎娶,章筱榮只是抵死不肯。

  他父新勸罵過多次無效,又畏懼女家的勢力,不敢提出退婚的話。動身到日本來的時候,媒人又曾來催,那時戀著章器雋,對媒人回說,等在日本留學畢業回國,即行迎娶。女家得了這信,自是日日盼望章筱榮回國,好完婚事。章筱榮心想:若是此刻帶了張繡寶回上海,有許多為難之處。東京既不能住,不如在長崎再住幾時。女家若知道在日本娶人,又等得不耐煩了,媒人必來責備。責備無效,必提退婚之議。自己在日本等退婚手續完了,再帶張繡寶回國,重行婚禮。這是章筱榮一廂情願的計畫,因此到長崎,又賃屋居住起來。暫且放下,後文自有意外風波出現。本回完畢,下章另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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