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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真刺客潛身淺草町 好員警亂拿嫌疑犯(2)


  陳學究心中正在替大鑾設想,大鑾已走了進來。陳學究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如何不走,還在神田跑什麼?」

  大鑾見陳學究驚慌,這般說法,也吃了一驚,暗想他怎麼就知道了?

  故意問道:「你說什麼?我寄頓了行李,自然要走。只是盤纏還沒到手,一兩日內怕還走不動。神田為什麼跑不得?你這種驚慌樣子令人詫異。你害神經病嗎?」

  陳學究見大鑾神色自若,心中又疑惑不是大鑾刺的,略安心了些,笑著低聲說道:「我今早看報,疑心蔣四立是你刺的。因為平日也聽你罵過他,昨日又寄行李。這報上所載刺客年齡、身段、服飾,都與你一般無二,我所以疑心。剛才又有個新聞記者來這裡打聽,話還沒說完,一個員警又來了。看他們的情形,已明知道是你刺的,並知道你與我有交情似的。我正在這裡替你擔心,你就來了。原來不是你刺的,這又是誰呢?」

  大鑾道:「新聞記者和員警來調查不相干,他們因這裡是同鄉會,到這裡來問問,並不是指名要調查哪個。事情是我做的,特來說給你一聲,不用替我害怕。這裡人多眼雜,我不宜久在這裡。我皮箱裡有兩盒子彈,你趕急拿出來藏了,日內恐有人來搜檢,我不能自己去拿,在這裡耽擱久了不好。」

  說著,拿鑰匙遞給陳學究,轉身作辭出來。陳學究跟在後面問道:「你去哪裡?把地方說給我聽,等我好來看你。」

  大鑾搖頭道:「我的地方,此刻連我自己都不曉得,你何必來看我?你放心就是了。」

  陳學究道:「然則你住定了,寫個信給我好麼?我不來看看你,怎麼放心得下?」

  大鑾笑道:「如果出了花樣,報上還有不登載的嗎?不出花樣,自然可以放心。不要嘮叨了,趕急去藏起那東西來。」

  說完,大踏步走了。陳學究把大鑾的話一想,也有道理,回身將皮箱打開,取出兩盒子彈來。箱中還有一瓶擦槍的油,假子彈三個,都拿出來,做一包裹了,自己爬到階基底下,用手掘了一個坑,埋了起來。這三樣東西就永遠的埋在這裡,不知發見在什麼時候了。陳學究埋了出來,仍將皮箱鎖好。學生來了,照常上課。

  大鑾自陳學究家出來,見外面風聲很緊,身上又穿了乃木家的衣服,恐怕有人識破,不敢往別處走,徑坐電車回大塚來。

  在電車上裝出日本人的樣式,不敢多望人。到許先生處坐不一刻,許先生回來了,見大鑾在家中坐著,才放心笑說道:「外面稽查嚴密得很。孫先生家裡今日天亮,就有許多員警到那裡查抄,孫先生大發其氣,員警查不到什麼,賠罪走了。我去的時候,孫先生還怒不可遏,說要和員警署起訴。我也沒和他說,捏故借了兩百塊錢。出門遇了老朱。他真聰明,一把拿住我,說你的人幹得好事,牽連到根本上來了。我忙止住他,要他莫亂說,他才悄悄的問我,到底是誰幹的?我起先以為他已經知道了,誰知他一些兒也不知道,有意冒詐我的。因他不是外人,我就說給他聽了。他高興得什麼似的,立刻從身邊取出一疊鈔票來,說我剛才從郵便局裡領了兩百塊錢來,既有這種青年,你帶去替我送給他去用罷!若沒有妥當地方藏身,我有法設,你和他夜間到我那裡來就是。我見他這般熱心,不好不收他的,就將二百塊錢帶回了。衣服還是我替你去買罷,你坐在家中不要動,安穩些。」

  大鑾道:「不要緊,我自己去買,合身一點。」

  許先生道:「你自己定要去,我就同你去。」

  大鑾道:「不必,不必,我頭上又沒掛著刺客的招牌,怕什麼!地方也不必要老朱設法,我自會去尋妥當所在。我尋的地方,就連先生也不用知道。我有了四百塊錢,任是什麼員警、偵探,我也逃得過去。」

  許先生見大鑾這般說,知道他素來精幹,用不著替他多操心,即拿出四百塊錢的鈔票來,交給大鑾。大鑾揣入懷中,將乃木家的一把雨傘塞入階基底下,對許先生道:「我此去不待風潮平息,不再到這裡來了。先生也不必擔心,去打聽我的地方。萬一不慎出了事,先生卻萬不可來監獄裡看我。我去了。」

  許先生聽到「我去了」三字,禁不住心酸流下淚來,也沒有話說,望著大鑾一步一步走了。

  大鑾到白木吳服店做了百幾十塊錢的和服,重新辦了幾件完全日本式的行李,在淺草租了個貸間,冒充起日本人來。白天在家裡讀書,夜間出來看看影戲,游遊公園,不和人多說話,誰也不知道他是個中國人。員警、偵探做夢也沒注意到這裡來。

  只苦了年齡身段與大鑾仿佛的,幾日之內,員警署拿了幾十個拘留著,輕輕的加一個嫌疑犯的名字。許先生、陳學究都在其內。日本偵探果然有些道理,不知怎麼,居然被他探實了,是大鑾做的。各報上都將大鑾的像片登出來,陳學究、許先生在監獄裡急得什麼似的,生怕大鑾被員警拿著。

  黃文漢見了報上的相片,想起十五日在日本料理店遇的那青年來,暗道:那人確是不錯,虧他能逃得脫。只可惜槍去差了點兒,兩槍都偏了一寸,蔣四立還不至送命。打死了,才更快人意。許先生我也認識,他進了員警署,他的夫人必然著急得很。何不去安慰安慰她,或者可借著打聽吳君的消息。想罷,也披了一件青呢斗篷,到大塚許家來。才走到許家門首,一眼望見樹林中有個人,在那探頭探腦。黃文漢看那人的形容,早知道是日本的暗探,只作沒有看見,推門進去。下女揉著眼睛出來,黃文漢一見下女的眼睛都哭腫了,不覺吃了一驚,只道又出了什麼事,連忙問道:「你哭什麼?」

  下女掩著面行了個禮不做聲。

  黃文漢道:「你家太太在家裡沒有?」

  下女道:「剛從員警署回來。」

  黃文漢脫了靴子進房,陳夫人出來。黃文漢不曾見過,拿了張名片出來,遞給陳夫人說道:「我和許先生多年要好,在早稻田同過一年學,後來也時常見面,不過沒見過夫人。今日看報,才知道許先生也被牽連,到員警署去了。」

  陳夫人看了名片,聽了黃文漢的話,勉強笑道:「先生的大名,時常聽我家先生說過,仰望得很。日本員警真是無禮極了,捕風捉影的逢人便拿,不知成個什麼體統。為刺一個蔣四立,會鬧得這樣天翻地覆。此刻員警署拘留著幾十個,都說是嫌疑犯,連親人進去看看都不許。我家裡的下女昨晚都拿了去,盤問了一夜,今早才放出來。下女嚇得什麼似的,說怕新聞紙上將她的名字登出來,她的名譽壞了,將來對不了好人家。昨夜哭了一夜,今早回來,哭到此刻,還是傷心不肯住聲。先生看這不是笑話!你員警署拿刺客就是了,無原無故拿這些不相干的人做什麼?我家先生,先生是知道的,難道他還去刺蔣四立?他自搬到大塚來,原是圖清淨,什麼事他也不管。每天就在家裡教小女讀書,哪有心思想到蔣四立身上去?我因為他昨日去的時候穿少了衣服,今日我去送衣服被臥給他,員警都不許我見面。什麼文明國,這樣蹂躪人權!他若拿不出證據來,我非和他起訴不可。」

  黃文漢見陳夫人說話很有斤兩,暗想:許先生為人不錯,應該有這樣的一位夫人。便答道:「日本員警的章程,對於非常的時候,本可以隨意查抄人家,隨意拿人。他們將這事做非常的事辦,自然是這樣,不足為怪。聽說公使館裡也派出了二十個偵探,並且每日還幫助員警署多少錢,添派暗探。雖不知道這消息的確不的確,總之日本員警署對於這次事件,偵查是不遺餘力。聽說那刺客的像片,洗了八千多張,日本全國都有偵探踩緝。輪船火車上,更是佈置得周密。那刺客已出了日本國境便好,若是還沒有出去,一時間就萬不宜動。」

  黃文漢這話,是知道陳夫人決不肯承認認識刺客,故意是這樣說,好等刺客知道員警署緝拿得緊,不急圖逃脫,致羅法網的意思。陳夫人聽了,心中也自著急,只因不深知黃文漢,不肯露出躊躇的樣子來。黃文漢見陳夫人不做聲,也曉得是信自己不過,不便再說下去,即辭了出來。走到停車場上電車,一回頭見剛才樹林裡探頭探腦的那暗探也上了車,正咬著賣票的耳根說話。

  賣票的即打量黃文漢幾眼,黃文漢已明白了,暗道:好,你偵探起我來了。我不作弄你一會,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

  不知黃文漢怎生作弄那暗探,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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