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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件巫蠱案的結束(2)


  首府道:「那張疏稿子是那裡來的?」寮頭婆道:「那是二少爺弄來的。」首府叫她畫了供,帶去下在牢裡。一面命人分頭去捉學禮,並起出那茅房裡的木人來,一面對覃士明冷笑道:「你這可聽明白了!」士明此時只恨沒個地縫可鑽,只得跪下來,連連碰頭道:「治晚該死,求公祖重辦!」首府便叫人扶他下去,押起來。

  這才問姨太太道:「老媽子的供你全聽見了,你有甚麼話說?」姨太太哭著賴道:「這是老媽子平日恨我,冤枉我的!」首府道:「她是你從廣東帶來的,她為甚麼要冤枉你?況且你怎麼會知道孫少奶奶箱子裡有木頭人?這分明是你埋贓詐害!你若不直說,我可要動刑了。」姨太太還是支吾著不肯招。

  此時學禮已經拿到了,首府便叫人帶姨太太下去,厲聲詰問學禮:「為甚麼母子主僕商量害人?你母親已經招了,你有甚麼話可講?」學禮被這一冒,只得照實供了,和寮頭婆所說一樣;又供說那藥是用重價從一個遊學秀才姚子蓁那裡買來的,疏稿子也是姚子蓁代寫的。首府叫他畫了供,叫姨太大上來質對。

  姨太大沒得抵賴,只得供了起意謀害繩武夫婦是實,那木人是趁空放進孫少奶奶箱裡去的。此時天已不早,首府便叫退堂。一時看的人也有笑的、也有罵的、也有嘆息的,但是都心滿意足的散了。

  退堂之後,首府和長沙、善化二縣把案情稟明了臬司季白眉;又商量了一會,長沙縣才把關大雄神出鬼沒的行為說了,請示辦法。季白眉便道:「他今日既然有到案的說法,貴縣明天就依他的要求在大堂上開審;看他如何供法,再作道理。長沙縣領命出來,把關大雄帶回衙去,交官媒婆好好招扶;當夜傳了原告,次早便在大堂上開審起來。

  關大雄供道:「我本是古丈坪的苗子,我父親是有名的鬼師(苗峒中專管祀鬼者)。後來,辰州的排客聞名請我父親到瀘溪去押排,所以把家眷寄居在浦市。十年前,有兩班排古老(即編排及撐排人稱)因為爭包運腳打起架來,出了十幾條人命。當地素來靠押排吃飯的法師誣賴我父親是主使的人,下在瀘溪縣牢裡,足足關了四年;直到某大老爺任上,才辨明冤任,放我父親出來。

  「我父親非常感激,把我送進衙門去當丫頭。某大爺一定不肯收,留我住了幾天,賞我些東西,仍舊送我回家。我那時才十四歲,他家小姐正是十二三歲,待我很好,簡直同親姊妹一樣。我父女二人這五六年來,沒有一刻時辰忘記某大老爺的恩典,每次押排下來,我父親總帶我到省裡替某大老爺請安。

  「今年我父親因為家裡有事回古丈坪去料理,忽然記罣起某大老爺來,本來有兩年多沒下來了,因為自己不能分身,就叫我進省一趟。誰知我一到某大老爺家裡,不見小姐了,我問太太時,太太只對我哭不肯說;我問旁人,都不肯說,只說是已經死了。我覺得詫異,留心一打聽,原來就是南為昭那畜生壞了我那小姐的名節,我那小姐因此吊死了。

  「某大老爺雖然已經知道是南為昭做的,不是甚麼東方穆,卻因為南家的勢力很大,又沒有憑據,易滿太婆又死了,更沒有對證,只得忍氣吞聲的甘休。所以我十分氣憤,特地出來打這麼一個抱不平!本來我可以一徑去到南家,把南為昭碎屍萬段,我轉念一想未免太便宜了他!我殺他的全家罷,犯罪的又只有南為昭一個人,不應該牽扯到別人身上去;我所以才用咒詛法,慢慢的把南為昭治死,等他受許多的痛苦。

  「而今我替某小姐報了仇了,我的氣也平了,要殺要剮,聽憑你怎麼辦,有我一身承當。我所以一定要你坐大堂問我,就是要使得今天聽審的人都知道,南為昭那畜生實在是死有餘辜,你不要改我的口供,替他們紳士人家隱瞞這種仗勢欺人的惡事。我的話就是這幾句,你也不必再問。」

  長沙縣只得照錄口供,詳請臬台辦理。

  這兩案都到了臬台衙門裡,可把季白眉為了難了。覃家的案,非辦士明和學禮不可!可是嚴智庵求了北洋大臣,一個電報給湖南撫台,說是:「聽得覃士明父子被冤下獄,務必慎重辦理。」大帽子壓下來了。若不辦士明和學禮罷,本城的紳士幫決不能夠答應;要替士明開脫,非得開脫姨太太不可,要開脫姨太太,只得把所有的罪完全做到廣東老媽子身上,公事才交代得過去。但是,舉人秀才們的起哄和彭又簽的請求反坐,總總礙手得很!

  季白眉再三算計,只有學詩可以出頭來疏通,便派人去問學詩可要辦士明和姨太太。學詩此時已經在那裡要想法子保全父親,而今當著人,自然不能夠說除開父親、專辦姨太太的話,只得擔任疏通。後來疏通妥帖了,馬馬虎虎把廣東老媽子辦了一個充軍,同時開脫學禮,只專推在姚子蓁身上。此時已把姚子蓁拿來,定了一個監禁的罪,算是結束了。

  南家的案,雖然只有南家一面有勢力,只是怕關大雄又溜跑了,不能不拿點良心出來判斷。卻把易滿太婆的心腹人拿到了,問明引誘某小姐的口供之後,季白眉便叫大少爺去勸南為昭的兄弟道:「如果要辦關大雄的死罪,免不了叨登得死者的罪惡出來;若不一定要辦關大雄的死罪,叫他坐牢底,倒是乾淨的辦法。」南家商量一會便答應了,這才把關大雄定了一個絞監候。

  季白眉拿出全副精神鬧了許多時候,剛弄清楚,發回長沙縣去辦。縣太爺算是吐勻了一口氣,可是受了個少的申斥了!誰知接著又是程景明來告狀。

  縣太爺因為又是紳士幫裡的事,怕鬧大了,又碰上司的釘子;趕緊派人去通知祖洛,一面去拜會洪鹽商和歸老師探探口氣。洪歸都說:「且等祖洛上城來再說。」及至祖洛上了城,又病倒了幾天,這才由祖洛請了洪歸兩親家仔細研究了一會;算是歸老師明白,大罵景明胡鬧,勒令把案子呈請註銷;只將傅媽和大少奶用的一個尖嘴老媽子送到縣裡,每人打了幾百嘴巴完案。

  可是歸老師因為長沙城裡的巫風太盛了,便約了虞幼文、彭又簽、張辛伯一班人,諸撫台嚴行拿辦。這一個雷劈了下來,便把李炳榮、胡漢升、易福奎一班人都嚇的遠走高飛。季白眉便也想起覃繩武是沖儺的鑼鼓震得吐狂血死的,便禁止沖儺。一時師教的人因為斷絕了生計,都到皋台衙門口跪香;季白眉看了可憐,便限制沖儺的時間只許到晚上十二點鐘為止,並不准打鑼鼓吹牛角。

  長沙人便仿師公的腔,唱起幾句口號來,道是:「太太們坐在家裡悶得慌,沖一個啞儺保平安。夜豬殺得不耐煩,殺個早豬頑一頑。」當時的巫風,便稍微平息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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