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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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嘻嘻笑了起來:「你不想連累我們,對不對?可是我和蘇曠會幫你啊,那個慕容良玉心狠手辣,濫殺無辜,我們都不會放過他。」 這個女孩子的手堅定暖和,眼裡沒有一絲江湖的污垢,她應該才不過十七八歲吧?年輕,毫無城府,發自內心的快樂,真讓人妒忌。 雲小鯊摸摸她的頭髮:「回家吧,妹子,這真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我才不走」,馬秦也趴在船舷上:「多藍的天,多藍的海,我就喜歡這麼自由自在,不是有句話麼?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隨你吧」,雲小鯊懶洋洋地笑著,眼裡有一絲悲哀:「但是記著,海裡的魚也好,天上的鳥也好,自由的代價就是只能向前,不會後退,一輩子都得朝前遊。」 她一按船壁,縱身跳進海裡,像一條箭魚,絲毫沒有濺起水花來—— 即使是在雲家,雲小鯊也是獨一無二的一個,她是真正的海洋之子,海裡生,海裡長,像大海一樣喜怒無常,即使是死,也絕不會死在地上或者船上。 「天府,俠白,孔最,列缺,經渠,太淵,魚際。」 蘇曠每報出一個穴位,慕容璉珦就小心翼翼插上一枚空心引流的金針。 以內力打通經脈,已經是內家極高深的功夫,蘇曠的真氣自慕容止胸口膻中氣海而入,運行小周天后強行三百六十大穴,一遇栓塞立即返回,幾乎是每運行一周天,慕容止四肢淤血才能稍微推進半寸。 慕容止實在被綁縛太久,十二經脈十六絡脈具有損傷,這早就不是斬斷雙手就能夠解決的問題,要不是他本身內力就頗為深厚,恐怕早已血竭身亡。 更因為他神思太重,大傷之後擅動心火,手少陰心經已被淤塞氣血逆襲,牽動心脈。 蘇曠其實對慕容止一直有些負疚,慕容止落得如此田地,不管怎麼說,自己總是難辭其咎的,然而剛才遲遲不肯答應,確實也有自身的考慮在內。 江湖上管斷手斷足的叫殘廢,其實也並不完全是輕蔑之意,左手一斷,三陽經全損,內息完全無法運行周天,幾乎可以判定在內家之上毫無造詣。蘇曠多年來變奇為正,以奇經八脈養氣血二海,此中艱難非外人可道,現今他內息之中正平和,只怕自古以來並不作第二人想——換句話說,他的真氣陰陽調和極好,用來療傷實在對症下藥。但他本身經脈畢竟早已受損,宜守不宜攻,宜退不宜進,宜自然不宜妄動,稍有差池,今天死在船上的就是兩條人命。 慕容璉珦不知道情況如何,也不敢出聲探問,只急得一頭是汗,兩眼都在發紅,終究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又能有幾個做父親的,會認為自己的兒子是品性敗劣之人? 幾乎已經兩個時辰過去,蘇曠已經露出頹敗之相,只是……似乎一切還沒有結束。 蘇曠也是心急如焚,不知怎麼了,最後一處穴位遲遲無法打通,他實在不願意就這麼耗得自己油枯燈盡,但也不能就這麼功敗垂成。 他心神一亂,睜開雙目,見慕容止嘴角微微有一絲上揚,內息流轉越來越快,蘇曠恍然大悟,收力,回手,一掌摑在他臉上道:「好不要臉!」 慕容止睜眼,反手就向他喉上切去,蘇曠慘笑,心道今天死在這兒,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慕容璉珦一手扣住慕容止手腕,「阿止!」 慕容止顫聲:「爹,他先打我。」 慕容璉珦伸手一搭慕容止脈門,見他體內氣息充沛,強緩有力,又回頭一望,蘇曠面色蒼白,身上一件薄衫幾乎能擰出水來,他心裡已經明白:「你……你居然偷他內力?」 「我只是怕他留一手而已」,慕容止從沒見過父親這樣的目光,震驚而且失望,幾乎冰冷如路人,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大略還可以算作一個少年,第一次感覺到如此雄渾深厚的內家真力,生怕傷勢一好便再不能借力,便自行封住少沖穴,到了後來,氣海漸漸充盈,這兩個時辰恐怕能抵上自己一年的修練,更是欲罷不能,無論如何也捨不得結束。 「爹,爹」,慕容止見蘇曠識破,更是又懼又愧:「我們殺了他吧,二叔說,留了他終究是個後患。」 「好。」慕容璉珦點點頭,將腰間佩劍拔了出來。 慕容止臉上一陣狂喜之色。 慕容璉珦一劍割下塊衣襟,扔在他身上:「你動手吧,我來領教少俠你的高招就是。」 「爹——」慕容止翻身跪倒在地,大驚。 慕容璉珦雙眼好像穿過他望向極遠處:「不敢,我慕容璉珦一生愚魯,怎麼能生得出你這麼聰明的兒子。」 「罷了。」蘇曠扶著牆壁,緩緩站起身:「慕容鏢頭,如你所言,是非恩怨,咱們一筆勾銷。」 他不想再多看慕容止一眼,一步一頓地走了出去。 海上已經風起雲湧,東海無風況且三尺浪,更何況此刻,馬秦跪在甲板上,雙手死死抱住船舷,她早就吐不出東西來,只能向著海中幹嘔——也似乎到了此刻,才顯出這群海上男兒的驍勇來,他們似乎早已習慣了風浪的顛簸,借著絞索和舷柱,在傾斜的甲板上來去自如。 十一艘船列成三線,三艘殿后,其餘八艘列成群星拱月的陣勢,七艘船如杯排開,腳下的海鯊號首當其衝——迎面的一支船隊好像被這個杯子當頭罩下,正被這條海上的巨鯊細細地咬下第一口。 蘇曠剛要起步,腳下猛地一抬,整個身子險些被高高拋起,他手舞足蹈滑了七八步,才連忙拿樁站穩,想了想,也挪到馬秦身邊,抱住了船舷——終究是術業有專攻,海戰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 正前方船頭上,雲小鯊左右手各自舉著一面大旗,左手血紅,右手雪白,都在昏黑的夜色中燃著如燈的光芒——她一條腿斷了,偏偏站得極穩,好像是一枚釘子釘在甲板上,一陣陣風浪不時劈頭落下,只是浪過處,總是只能看見她手裡雙旗變化,就連蘇曠這樣的外人看上去,也有了種堅定的力量。 只是……包圍圈中的那艘船……連蘇曠也看出不對來,這樣風大浪大的傍晚,居然沒有落帆,偌大船身像是海浪的玩具,東搖西晃,隨時都可能翻覆,但也就是這麼毫無章法地亂晃,讓雲家的海船也不敢逼近,生怕雙船相撞玉石俱焚。 海戰最大的風險,永遠都不是對面的敵人,而是腳下的風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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