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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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曠大驚,回頭,見十丈開外一個白須老僧滿臉肅穆,了空緊跟身後,再後面十余個僧人列成兩排,沒想到了空一聲通報,開元寺上下居然大禮前來迎接,又居然不知從哪裡轉到自己身後……蘇曠的臉頓時通紅,他低頭,偷偷斜眼一瞥,見幾個年輕僧人面上都有怒色,看來剛才那句話真被一個不落地聽去了。 白須老僧微微頷首:「了空,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蘇大俠?」 蘇曠那叫一個手足無措啊,聲音彆扭之極:「小子無禮……大師……還望……那個見諒……」 「老衲在開元寺裡六十二年,像蘇大俠這樣禮佛的,當真是生平僅見。」白須老僧搖頭道:「這邊請。」 蘇曠紅著臉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口地跟著老僧,走到了一處翠竹叢下,打定心思謹言慎行,絕不多說多話。 「坐。」白須老僧示意一方棋秤:「蘇大俠可擅手談?」 蘇曠連忙笑道:「不擅,不擅。」他心道您老人家在寺裡一住六十年,不是念經就是下棋,我跟你手談,你整我是吧? 了空正送上茶來,白須老僧忽然問道:「師弟,你看蘇大俠比慕容施主如何?」 了空一邊布下茶盅,一邊微笑:「師兄為何有此一問?這兩人都是難得的年輕才俊,慕容施主誠心事佛近二十年,佈施無數,與我師論禪竟可以旗鼓相當,琴棋書畫皆是道中高手,雖說人在江湖,已有塵外之相。」 蘇曠心念一動,這個慕容施主莫非就是慕容家的二少爺?這位大師莫不是真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他放下茶盅,正要開口詢問,又見兩位高僧都是一臉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他歎口氣,想想生平所見高僧沒有一個喜歡利索說話,索性又捧起茶盅,只等他們把話挑明。 了空已經接道:「而這位蘇大俠,雖然略有放誕之相……卻是一片赤子光明,菩薩心腸。」 蘇曠一口茶險些噴出來,連忙站起身道:「不敢當,大師,若有什麼差遣,不妨明說。」 白須老僧撫須大笑,又一指石凳:「坐。」 他點頭道:「昨夜情形了空也曾對我說過,如此兇險之境,蘇大俠還能顧及餘毒未清,獲及周遭黎民……了空贊你一聲菩薩心腸,也不為過。」 蘇曠被他誇得雲山霧罩,順口接道:「在下只是不忍而已。」 「正是。」白須老僧輕輕一拍桌案:「蘇大俠這不忍之心,比起無數人的佈施之心來,實在慈悲許多。」 蘇曠忍不住靦腆道:「這個……也是我輩俠義之人應為之事。」 「好!」白須老僧霍然起身,合十道:「老衲便為天下百姓請命,還請蘇大俠再『不忍』一回。」 蘇曠悔得腸子都青了,心中哀嚎一聲我的娘啊該來的果然來了,這一路高帽子套下來,一時不留神還是上了鉤,只是話一出口不好收回,他只好也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兩聲:「大師……你……先說說看什麼事兒吧。」 「坐。」白須老僧第三回讓座,這一次他不再贅言,緩緩說起一樁驚心動魄的舊事來。 「這段故事全是從一部野史上得來,老衲不過照本宣科,蘇大俠,你權且聽之——這是許多年前的一樁往事了,昔時老皇駕崩,新皇登基,一個弱冠少年,一時自然無法駕馭朝中如狼似虎的群臣。眾臣之中,被新皇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就是年輕氣盛的西王。西王手握重兵威震西陲十餘載,本人又是皇室宗親,他若有輕舉妄動的心思……小皇帝這個皇位也未必這麼輕易得來。小皇帝無奈之下,只得一力扶植征東大將軍李三江。就在此時,有個年輕的才子,一舉中了探花,依舊例授了翰林院編修,此人本就才高八斗,又生得清俊逸秀,一時間名冠京華,也不知多少名門顯貴動了擇婿的念頭。」 蘇曠雖久不知朝中事,但是這段故事他多少知道一點,昔年九門提督慕孝和就是西王的嫡系,西王與李三江左右朝政的日子,也是被後人戲稱「二虎夾一龍」的時期。他點頭笑道:「才子而美姿容,正是東床不二人選,想必此人日後必是飛黃騰達?」 老僧搖頭:「只可惜,那位探花郎自幼患了極嚴重的口吃。」 為官之道,本來就講究講究言語逢迎朝堂迎合,蘇曠聞言一歎,也知道這人的仕途定是多少有些險阻。 老僧遺憾之意更重:「但那位探花郎絲毫不以為意……日後眾人才明白,他志不在仕宦,只想編出一部煌煌史書來。只是,談何容易……西王原本的心思是什麼,後人也無從得知,只是皇帝一而再再而三防他壓他,他漸漸也生出了反心來。那位征東的李將軍一路破格提拔,提拔之餘卻也處處挾制,又被朝中不少人議論嘲諷,他漸漸的也和西王交好,二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不願意興兵動武,但想要再握一份重權,可以高枕無憂。本來這些也就是私下議論,但是有一日,西王前往李將軍府上做客,頓時生出一番計較來——」老僧似乎微微的有些汗顏,卻還是接著說,「李三江一介武夫,姬妾無數,子女也是無數,但最小的一個女兒是個西域胡姬所生,竟是是個妲己、褒姒一般的絕世美人。西王只見了她一面,就回頭對李將軍說——唉。」 老僧輕宣一聲佛號:「罪過,罪過,西王將那女子好生讚揚一遍,又說這等女子數百年才能出一個,你女兒才不過十三歲,但通體風流一派天真,命裡註定是個是非之人。於是二人計議,要想個法子送這女子入宮。當時那女子尚未取字,又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合府上下呼之為『么兒』」。 蘇曠忍俊不禁,武將荒淫好色本來也是常事,倒是難為了老和尚娓娓道來,想必西王言語之間也頗有豔辭,他頓時對那部野史有了些興致。 「於是過不久,李將軍就托言壽筵,在家中大擺「雪牡丹宴」,說是有一品叫做「冷月華」的牡丹能在雪中盛放,是稀世之寶——新皇生性極愛奇花異草,欣然而往。酒過三巡,君臣前往後花園賞牡丹的時候,卻有下人回報,說是一時不察,冷月華被李家小姐折了去——而這位李么兒,就一時回避不及,拈花含笑見了皇帝一面。」 蘇曠暗呼可惜,雪中夜宴,美人拈花,想必這一節裡還有許多眉目傳情的風流趣事,可惜到了老和尚嘴裡,卻變得平泛無奇,他又不好打探詳情,也只能姑妄聽之—— 「回轉內堂,皇帝果然問及李么兒的身份年齡,有無婚配,李將軍自忖此事必成,忙回道小女年齡尚幼並無婚配,西王也跟著進言,說是李么兒德才兼備,知書達禮,哪知皇帝話鋒一轉,說——西王的王妃兩年前辭世,朕就做個媒人吧,賜李小姐國夫人之號,你兩家錦上添花,如何?李將軍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說道小女年幼,一通哈哈打岔過去。事後二人密談,說當朝皇上出了名的貪戀美色,這回不上當,真是蹊蹺之極。過不幾日,西王說是蘭州有事,離京西去,這做媒的事情自然擱置下來。」 蘇曠暗中喝一聲彩,寥寥幾句,倒是把先皇的雄才大略提點出來,這西王煽風點火,皇帝居然識破,也瞧准了以李么兒必定會興風作浪,竟是順水推舟,把這燙山芋仍回西王手上,他笑道:「以當日局勢,李家未必會同西王結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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