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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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箜篌見他神色大變,好像想起了什麼極為緊要的東西,忙問:「這絹怎麼了?」 蘇曠勉強笑笑:「啊,這絹是很平常的絹,咳咳,很普通,很普通。」他定了定神,才接著說:「看這個色澤,這畫至少畫了五年,但是絹上並沒有沈菊花的香氣,看來沈菊花到手時間也不長。」 沈南枝呸了一聲:「這有什麼稀奇!」 蘇曠凝神:「但是這幅畫的用色就比較奇怪了,你來看,土紅,金藍,還有少許的銅綠色,下頷腰肘多用煙灰暈染,似是鐵線勾勒……」 冷箜篌點頭:「南枝或許不明白,我常年住在西北,這種畫法卻是熟悉的,這是壁畫,敦煌一帶最多。」 蘇曠道:「不錯,再有,千手觀音大家都是見過的,可還記得有多少手臂?」 沈南枝想了想:「觀音有千手千眼,普渡眾生,應該是四十二條手臂,兩條主臂之外,還有四十條,嗯,佛門三界有二十五有之說,每有之中四十條手臂,正是大千的數目。可是這幅畫裡……足足有六十六條手臂,而且這手臂,嗯,很奇怪。」 蘇曠拍手:「沈姑娘果然聰明,你看,左邊每條手臂都和右邊有個對應,但是手臂的姿勢卻不是觀音的——若是觀音的,大士也斷斷無法坐在這蓮臺上了。」 沈南枝奇道:「不錯,這手臂的姿勢和觀音的端坐顯然不是一體,但是這個……」 蘇曠緩緩道:「沈姑娘試著學上一學,就明白了。」 沈南枝緩緩舉起雙手,一一照作,只覺得按照那畫上的姿勢,整個手臂腰肢都柔軟起來,似乎要淩空飛舞,她忽然叫道:「這是舞姿的手勢!這這這,這是六十四個女子在跳舞!」 冷箜篌搖搖頭:「這不是普通的女子起舞……南枝,這是飛天。」 不知為什麼,沈南枝只覺得這幅畫越看越是陰寒,那低頭的觀音只露出一對眼睛,眸子裡說不出的怨毒陰狠,似乎要緩緩地抬起頭來。 陰冷的女子,飛天的手臂,觀音的蓮座……好在還是絹帛上的畫,如果真是壁畫,不知一眼看過去是什麼感覺。 沈南枝倒吸一口冷氣:「蘇曠,你還看出什麼了?」 蘇曠若有所思:「觀音有千手千眼,但是她的手上,捏得並不是眼睛——」 姐妹倆一起低頭去看,但是那畫幅不過徑尺,已經極是繁密細膩,哪裡還看得清觀音手裡所捏何物? 沈南枝跺腳:「嘿,誰和你玩這種無聊遊戲,我們又不是在破案子,你倒是說說,觀音拿了什麼?」 蘇曠剛要脫口而出,卻欲言又止:「我們到了敦煌,自然能看見。」 沈南枝知道他心中有話,也不追問,只道:「你確定哥哥去了敦煌?」 蘇曠點頭:「是,這樣的飛天和觀音,單個來看還有可能在別處,但若是一起出現,天下只有敦煌。」 那幅畫看久了,人心裡極不舒服,蘇曠勉強笑笑,抬起頭來,正撞上冷箜篌的目光,深邃悠遠,似乎看見了什麼。 §第二卷 平生肝膽 第三章 須行故道,誰人定風波 古道熏風駿馬,一路馳騁,此處便是天涯。 「師姐,你在樓裡太久,馬背上怕是呆不慣了吧?」沈南枝一馬當先,身形隨著馬背奔波起伏,連笑聲也沒的大了幾分,南疆女子特有的酥甜糯軟的嗓音,被和風一揚,聽得人從耳道到心窩都醉了三分。 「好一個美人上馬馬不支。」蘇曠偷笑。 「姓蘇的無賴,我一聽你那跑江湖的腔調,就知道沒一句好話。」沈南枝笑吟吟地回頭:「你又在編排我什麼?」 蘇曠連忙正色:「我說,道路崎嶇,沈姑娘理應節省馬力。」 冷箜篌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這一對活寶倒是天生的絕配,只是可惜了……她眼珠一轉:「小蘇,眼看漸近敦煌,你說,沈東籬一門心思地避開咱們,怎麼尋他?」 蘇曠揚眉,策韁,微笑:「放心,沈菊花這樣的角色,我再找不到他,從此之後就把蘇字倒過來寫。」 蘇曠沒有說錯,道路果然越來越是難走,幹透皸裂的土地被駝馬踏碎,又在烈日下堅硬如鐵,漸漸有了戈壁砂土寸步難行的架式,行至艱難,不得不下馬緩行,兩個姑娘穿的都是輕底薄靴,沒走多遠,腳底已磨出水泡,尤其是沈南枝,早就叫苦連天。太陽一分分移至正中,火辣辣的,幾乎要汲幹人身子裡每一滴水分,沙塵彌漫中,遠方小鎮的輪廓漸漸露出,待得三騎一路駛近,「陽關客棧」四個大字就赫然在目了。 陽關客棧是敦煌方圓百里最大的客棧,黑漆漆的招牌據說已經掛了百年,燙金早已剝落殆盡。三人還沒走近,駝馬溺溲的臭氣就撲鼻而來,夾裹在晌午的油煙氣和劣酒特有的香氣裡,讓兩位姑娘眉頭當時就是一皺。 蘇曠昔年辦案也曾到過此地,陽關客棧也盤桓過數次,看見冷沈二人的神色,微微笑了笑,當先跳下馬,對著店門口照料往來客人馬匹的漢子招呼:「老賀,給騰間雅座出來。」 那漢子正牽馬要拴,一見蘇曠,先是愣了愣,旋即大呼小叫開來:「小蘇!呵呦——你可有日子沒到了,找到老婆沒有?」 蘇曠笑眯眯沒了正形:「喏,咱不帶就算了,要帶就帶倆。」 那漢子實實在在地瞅了兩個姑娘一回,用人人聽得見的耳語大聲說道:「那個胖的好——瞧這腰,嘖嘖,這屁股,准能生個大胖兒子。」 沈南枝早就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卻見蘇曠依然摟著那個髒兮兮的男人一臉嚴肅:「老賀,我這倆老婆都是南邊嬌滴滴的女人,愛清淨——你幫襯著照顧點,我去去就回來,晚上請兄弟們喝酒,啊,人都給我招呼齊嘍。」說著,已經一溜煙跑得沒蹤沒影,姓賀的男人不知就裡,只顧殷勤地朝裡招呼:「請請請,小蘇跟咱可是過了命的交情,你們來這就跟回家似的。嘿?你們倆怎麼著啦?不高興?小蘇這人就是窮了點,不過人沒話說,跟了他可有的享福咧。」 陽關客棧的馬欄就在大門前,醃臢得緊,沈南枝和冷箜篌踏著一地汙物,一路皺緊眉頭走進一樓大間,那大廳是結結實實的巨木撐起,足足可以容納百十人一起用餐,沈冷二人一走進去,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男人們眼睛立即直了——這風沙之地,哪裡見過這樣俏生生水靈靈的丫頭?離的最近一桌合坐七八條漢子,當中一人禁不起夥伴攛掇,捧著酒碗就向兩個姑娘走了過來。 沈南枝正要發難,老賀已經虎著臉擋架:「這位爺,喝您的酒,這兩位姑娘是咱陽關的娘家人,吃不住您老一驚一嚇的。」 這話一出口,本來直刷刷朝著二人打量的目光收回了七八成,那個起身敬酒的漢子也訕訕笑著退了回去,這敦煌本是西方的要塞,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誰也不願意得罪了地頭蛇,平白的下次不好往來。店大欺客,也有店大欺客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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