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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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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李靖,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點愧疚和羞慚,他沒有,或許有,但她沒有看出來——李靖站在那兒,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向盟主——」他喉嚨裡發出深沉的三個音。 「李將軍,恭喜!你立下一件大功了。」朵爾丹娜目光中滿是桀驁不遜之色,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再也不是朵爾丹娜了,朵爾丹娜只能活在那片有藍天的草原上,活在那個人的記憶裡。她是向燕雲,風光和驕傲屬於向燕雲,失敗和死亡也一樣。她直視李靖:「咄苾還活著麼?」 「放心」,李靖一笑:「我不會殺他,畢竟他還是我兄弟。」 「兄弟?」面前的這個人額頭上已經有了皺紋,他應該過了四十歲了吧!向燕雲苦笑,她早在十年前就知道這個人的野心和城府,終於還是落在這個人手裡。 「你動手吧。」向燕雲掠了掠被汗水沾在額頭上的亂髮,似乎是在向屬下下一道命令:「我看錯了紅拂,看錯了宇文素眉,明明看准了你,但還是把你當朋友,今天死在你手裡,只能怪我有眼無珠,白活了二十四年。李靖,動手吧。」 為她的氣勢所懾,李靖居然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向燕雲索性垂下眼睛,輕輕唱了起來: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她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媽媽帶著她,在敕勒川的沃野上奔跑,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袍子,紮著一頭小辮,在白雲下追趕媽媽的腳步。 阿媽,是那麼輕盈……好象永遠也追不上似的。 媽媽抱著她,母女倆一起倒在地上,笑的喘不過氣來。 白色的雲彩在藍天裡游來遊去,看久了是要頭暈的…… 白色的羊群好象忽然變得很遙遠,安詳快樂的叫著……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 白色的雲朵在視野中旋轉、旋轉……小姑娘躺在軟軟的草地上,看著雲朵飄啊飄,輕輕地唱啊唱啊…… 她看上去,也象一片雲,一片小小的、嵌在千里草原上的白雲。 什麼白雲?只是失血過多的眩暈吧! 向燕雲嘴角的微笑剛剛漾開,目光又變得寒冷如冰。 李靖手中的劍,居然也在顫抖。 他感歎: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子啊!殺了她,他註定背負一生的罪,無可救贖——他也不準備救贖。 「燕雲」,李靖鄭重而溫柔地喊了一聲:「我欠你太多,我已經還不清了,來世,我一定會報答你!」 「不——」宇文素眉沖了上來,一把抓住劍柄:「你不能殺她,你說過不會殺她,只廢了她的功夫,讓她和咄苾一起過下半輩子,你說過——」 「我改變主意了。她如果活下去,風雲盟的人會放過我?突厥的子民會放過我?咄苾會放過我?」李靖苦笑,看著向燕雲:「燕雲,你太強,我不敢,我不敢給你活路!」 宇文素眉用力搖頭,死死抓著劍柄:「李靖你不能!她剛剛生完孩子啊!她救過你也救過我啊!你這樣殺了她太卑鄙了——」 她的叫聲嘎然而至,李靖手中的劍已從她胸膛穿了過去。宇文素眉吃驚地看了看胸前的半截劍刃,又看了看李靖,似乎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李靖淒然一笑,拔劍,目光中滿是痛楚之色,不敢去看向燕雲的眼睛。 宇文素眉的屍體倒在地上,淚滿眼。 李靖拔劍的瞬間,一直倚在石壁上的向燕雲已一躍而起,手中的短劍貼在李靖的後頸上。 「你好狠!」向燕雲憤怒了,鮮血順著小腿流到地面,咬牙道:「她那麼愛你,為了你什麼事都肯做,你——」 「你不懂,向盟主你不明白。」李靖後頸的動脈在刀刃下跳動:「我既然做了第一件卑鄙的事情,再光明正大也無濟於事了。我沒有選擇,你明白了麼?」 他的聲音有一絲陰冷的寒意。 他的腳懸在那個小小嬰孩的上空,那個小東西也不知是死是活,連哭都不哭,靜靜躺在地上。 向燕雲心中一涼,兩個人僵持了一瞬間,卻長的象一個世紀。 一個聲音在高喊:「殺了李靖,還會再有孩子的!反正這孩子也九成活不下去!」 但另一個聲音似乎更霸道,她的手還是軟了,一點點離開了李靖的後頸。 那柄短劍絕望的落在地上,向燕雲慘笑一聲:「好吧,這孩子若是活著,你放過她。李靖,我知道,你會放過她。」 「婦人之仁!」李靖旋風般轉身,手中血淋淋的劍尖刺破了她胸前的衣襟。李靖深吸了口氣,似乎要再給自己一點勇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居然似乎有一點失望:「燕雲,你還是個女人,無論多厲害的女人都不應該到江湖上來的,更不應該和我們這種人打交道。記住,你記住!你不是死在我手上的,這是天意!天意!」 他還不知道「歷史」和「政治」這兩個單獨的術語,但無論歷史,還是政治,都是極其殘酷的,不容局外人和叛逆者插足。 李靖閉上眼睛,心一橫,手中劍向前遞了過去。 一股溫熱的血液噴到了他的眼睛上,李靖嘶聲慘叫了一聲,淚水混著血水流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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