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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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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回答他,天鷹衛的戰士只習慣接受命令,然後誓死執行。越龍沙立即意識到了肩負的使命,喝道:「兄弟們快走,日落之前,我們一定要趕到巴林於爾根!」 現在距離日落還有三個時辰,快到正午了,太陽獨自霸佔著蔚藍的天空,肆無忌憚地揮灑著光和熱。 塞北的冬天來得極快,到了秋天,也只有這個時候依然炎熱逼人,陽光似乎感覺到了從極北處漸漸逼近的寒氣,加倍將光芒刺入每一個角落——即使是牧草下的方寸之蔭,也映上了通寶般大小的光斑。 即使是摩天崖上演武的大廳裡,也網路上一塊塊陽光的印記。 無論是刀,是槍,是生者的傷口還是死者的黑血,無一例外地遍沐光輝。 「華旗主,你也該動真章了罷!」褐色長袍的男子忽然揚起眉來。 「秦二當家,華某請教。」華衡英終於直起身,手掌掠過兵器架,帶起一柄長槍。 秦穹微微一笑,這番直上摩天崖,等的就是此刻。适才駱寒與伏羲旗主殷鐵生一場惡鬥,可謂不分高下,但太平道攜來盡是精兵,相比之下風雲盟便畏首畏尾了許多。 「華旗主,我敬你半生英雄,這番比試,再不用外人插手,我若敗了,太平道自然再不踏入塞北半步……」不知想到什麼,秦穹話音忽然頓了頓,只將手裡金鐧緩緩揚起。 廳中響起一陣壓低了嗓子的嘩動——剛才太平道顯然已經占盡上風,秦穹此言,無疑是自絕後路。 華衡英雙足不丁不八站穩,道:「請。」 他的腰杆已經不似年輕時的筆直,手也遠沒有當年穩了,而秦穹,不過三十歲,正是習武之人的顛峰。 長槍如白龍臨淵,直取秦穹眉心。 秦穹頓時間便有了精神,暴喝一聲,「向家槍!」 華衡英出手絕不好看,幾乎再無一招的花哨,秦穹卻是明白,這是三十年生死相搏的精華所在,雙鐧封擋開合,步步守勢,並不給華衡英一絲可乘之機。 華衡英心裡焦急,一動上手,他便覺得那秦穹內裡綿綿不盡,遠非自己所能及,槍為百兵之王,馬上的威力遠勝步下,這招招強攻雖是聲威赫赫,但也極消耗力氣——他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精力本來就沒法和年輕人相比。 秦穹等的,正是他力竭之時。 「著!」華衡英一式白虹貫日,斜挑向秦穹下陰,秦穹不敢怠慢,雙鐧十字斜封,堪堪一剪,剪住槍頭。華衡英槍尖順勢在地上一點,借力挑起,以槍為棍,直砸秦穹右肩。 這正是向北天馬上縱橫二十年的套路,只是擱在平步對仗,威勢有餘,靈活卻略顯不足,秦穹的上身直直折下,不待起身,雙鐧排雲揮出,左鐧砸上槍頭,右鐧磕上槍身,雙足硬生生一碾,複又站起——他的下盤功夫,當真扎實之極。 只聽「克拉」一響,華衡英手裡的棗木長槍,竟然斷為兩截。 秦穹也不進逼,只垂手而立,等他換過兵刃。 華衡英的雙手滿是鮮血,虎口已被适才的大力震裂。 「華旗主——」軒轅旗的副旗使車煉忍不住跨上一步,一陣兵刃出鞘聲,太平道眾冷眼相對,他若敢出手,場面便是群攻。 「退下」,華衡英靜靜在靴子上擦盡了雙手鮮血,道:「二當家好功夫,老夫空手請教幾招。」 「這就是了。」秦穹索性拋下雙鐧,「華老英雄當年驚雷掌打遍淮北,秦某早就想請教請教。」 華衡英苦笑一聲……他跟隨向盟主足足二十年,練槍也練了二十年,日夜想著揭竿而起,在這亂世上做出番功績,到頭來,還不過是死在江湖仇殺之中。 雙掌虛對,掌心隱隱雷鳴。 霍然雷鳴,雙掌已揮出,兀自帶著血滴,秦穹一雙眸子因為興奮開始發紅,哈哈一笑,雙拳迎了上去,叫道:「驚雷掌,久違了!」 驚雷掌……華衡英!華衡英只覺得少年的熱血在胸膛湧動,二十年間未嘗示人的掌法一招一式使出,大開大闔之際,隱然有了昔年的風範。 金戈鐵馬,又如何比得上快意恩仇無死生的日子? 風雲盟、太平道的恩怨漸漸拋諸腦後,華衡英氣息緩緩調勻,一招招將驚雷掌法使了出來。 風雲盟子弟從未見旗主這等出手,各個看的目瞪口呆,華衡英每一掌揮出,便有人忍不住喝出一聲「好」來。 三十二路驚雷掌使到盡頭,秦穹也步步退到了廳門,華衡英嘿然吐氣,驚濤駭浪般的雙掌一頓,緩緩推了出去。 秦穹臉上立即也鄭重了起來,右拳化掌,左拳扣住一個封字決,也緩緩遞了出去。 周遭叫好的,觀戰的當即鴉雀無聲,知道華衡英已拼盡全力,這一掌,已是畢生功力的凝聚。華衡英臉上由青轉白,秦穹面孔卻是漲得通紅,高下當可立判。 如此內力比拼,容不得半分討巧,眼見華衡英臉色越來越是蒼白,巋然不動的身軀慢慢抖動了起來。 秦穹忽然微微一笑,「承——」只是「讓」字未及出口,便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兩人的身形也頓時分開。 太平道的子弟自兩旁雙雙撲上,秦穹怒極,揮手將他們摔開,吼道:「老匹夫膽敢使詐……你!」适才華衡英明明已是力竭,秦穹一個不忍,撤招之際,卻驚覺他排山倒海的內裡倒湧而來,若非內功極其扎實,只怕便要立斃當場。秦穹連退七八步,方才站穩,狠聲道:「華衡英,我要你的命!」 說罷,微張的雙掌一錯,左拳柔若游龍,右掌疾若狂風,暴怒之下,拼盡了十分力氣,將畢生絕技「龍蛇雙打」使了出來。 華衡英卻不是使詐,只是剛才若是一退,這場比武就輸了,他雖輸得起,風雲盟可是輸不起,是以那傾力一擊,幾乎已將內裡耗盡,如何還擋得住這「龍蛇雙打」,堪堪舉掌一封,秦穹身形已錯開,左拳化為爪,客拉一聲,扣在華衡英左臂之上,力透指尖,華衡英的左臂當即捏成了齏粉。 一旁觀戰的車煉疾步趕上,一掌接下秦穹右掌,二人皆是一震,對面而立。 秦穹冷笑道:「華旗主,這是有人砸你們風雲盟的場了,你倒是說說,如何是好?」 車煉怒道:「姓秦的,休要得了便宜賣乖,來來,我和你鬥!」 華衡英斜斜掃了他一眼,凜聲道:「車旗使,這裡哪裡有你動手的餘地,退下!」 車煉抬起頭,一驚。 華衡英咬牙:「退下!」 車煉看了看多年的上司,只見他兩鬢之中已是蒼蒼,左臂鮮血淋漓,滿眼卻是堅決赴死的神情,只得點點頭,退了下去。 秦穹內傷也是極重,卻依舊狠道:「華旗主,咱們打不打了?」 華衡英不再說話,只將僅存的右掌緩緩提了起來。 秦穹對他也是佩服的很,點頭道:「還是剛才那句話,你勝了我,我太平道自然不敢再踏上摩天崖半步。」 華衡英點了點頭——這軒轅旗主素來專橫跋扈,獨斷獨行,行事又素來以雲盟利益為重,上次向燕雲單身赴戰,不少風雲盟的弟子對他都頗有怨聲,但是此刻見他的狠勁,眾人不由又是心服。不少年輕弟子便大聲喊了起來——「旗主,當心啊!」 忽的,只聽一聲冷笑自廳外傳來,將一屋的喧嘩壓了下去,那聲音不是很大,在場諸人卻聽得明明白白——「秦當家的,這話你可不是第一次說了罷。」 眾人的目光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大廳門前,端端正正站著個白袍的女子,衣衫頗染了些風塵,卻絲毫不掩一身的銳氣,臉龐分明還有些幼稚,但一雙眼,寒如極冰,明似北辰,生生地將秦穹的聲威壓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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