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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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曠點頭道:「那些『大俠』行俠仗義,是因為人品好肝膽熱,不忍見人間不平,但不是說人生一世就是為了鋤強扶弱。」他盯著湖面那點黑影,聲音越來越大,「就好像伯父他老人家創立船幫,定下規矩,是為了讓兄弟們過好日子,卻沒有說只為規矩而活的道理本末因果,豈可倒置?」 馮笑兒順著蘇曠的目光看去,見那黑影一閃,依稀看出是個小小圓筒,知道是水下竊聽的用具。一聽被蘇曠窺破了行蹤,水下人帶著絲極細的水波消失不見。 馮笑兒一怒之下離去,一直渴盼情郎能回心轉意,不與南疆為難,但他如今反復猶豫,最終訣別而去,從此之後只能是仇敵……馮笑兒頓時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喉頭哽咽,幾乎落下淚來。她欲言又止了幾次,終於開口:「你說,我那樣罵他,他惱我麼?」 蘇曠愣了愣,笑道:「你罵得又急又快,江中流腦子不好,怕是沒聽清楚。」 馮笑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他若是聽清了呢?」 蘇曠正色:「他沒讀過書,學問不好,聽清楚也聽不明白。」 那麼……萬一聽懂了呢?馮笑兒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君子兮不敢言。她在滇池之畔曾經那麼火辣辣地唱出這纏綿悱惻的情歌,但她不明白,漢人的心思怎麼這麼重。遠處漣漪圈圈繞繞,如同昆明湖水解不開的心結。 她幽幽地道:「他記恨我也沒法子。漢人有漢人的立場,我……有我的家。」 「漢人」兩個字刺得蘇曠很不舒服,他拍拍馮笑兒的肩頭:「走吧,上岸了。」 §外傳三:雲南鋒鏑錄 三、風雲來去江湖客 二人棄舟上岸,沿山壁而行。 春色如苔,山壁上下盡是深深淺淺的綠色。陽光投下斑駁頑皮的影子,看得人心情為之一振。 馮笑兒天性如山野清風,即使有什麼不快,也只是一時。二人一路說笑,你講些中原掌故,我說些南疆趣聞,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馮笑兒一路唧唧喳喳地學著鳥叫,回頭笑道:「好啦,尊主就在前面。蘇大哥,我們快些跟他們會合去。」 蘇曠早知苗疆有驅禽馭獸之法,但第一次親見,不由嘖嘖稱奇:「我以為公冶長不過是杜撰,原來當真有人懂得鳥語。」 馮笑兒搖頭:「外人總把蠱術傳得神乎其神,其實說起來,也不過是把萬物的本性發揮到極致而已。譬如說尊主的流螢飛蠱固然神奇,但如果螢蟲本身不會發光,也沒法子憑空捏造。鳥語也是一樣的,尊主那邊放出訊號,我這裡才能收到。」 蘇曠想了想,道:「那……烏月蠱又是怎麼回事?」 馮笑兒皺眉:「這個說來話長。蠱術分許多種,月亮峰人人練蠱,但入門的只是毒蠱,也就是說用毒蟲下蠱。到了我和大哥二哥,我們三人練的就是幻蠱。南疆也只有歷屆尊者才能夠修煉幻蠱。譬如我修習天眼,自幼就要無數蠱毒滴眼,才能用目光殺人……只是大哥說,歷屆天眼尊者都是用心內戾氣引導體內蠱毒,我本身沒什麼戾氣,所以天眼之術練得稀鬆平常。大哥的妙筆,二哥的神唱,都是一樣的道理。只有尊主修習心蠱,那才是高明的蠱術,我也說不清楚。烏月蠱在本教歷來被禁,這是用奇毒加上幻蠱才能發作的。像那個晚上,月黑風高的,本來就人人心神不寧,那幅畫裡又被人藏了蠱母,所以一傳十十傳百,根本沒有人能夠抵抗。」 蘇曠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只有你們三位尊者能修煉幻蠱,那豈不是說……」 馮笑兒點頭道:「這也是中流一口咬定是尊主下蠱的原因大哥三年前手已經廢了,按理說,下蠱的只有尊主二哥和我三個人……」 也就是說,江中流必須選一個懷疑物件。他相信馮笑兒,自然而然,就選了阿瑪曼貢。 蘇曠又問:「你知道何鴻善又是怎麼一回事嗎?」 馮笑兒搖頭道:「那好像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要尊主或者大哥才知道我們快些走吧,已經不遠了。」 蘇曠搖搖頭:「你的鳥語還是沒有學到家,它們正在告訴你一件事,你聽見了沒有?」 馮笑兒側耳傾聽,茫然搖頭。 蘇曠緩緩握住刀柄:「我聽見了。它們說兩邊的山崖埋伏了許多人,要小心。」 一聲弦響,血紅的箭鏃射在腳下這是警告,不能再向前走了。 馮笑兒已經一步跨了出去。 蘇曠覺得腳下微微一動,暗叫一聲不好,左臂環起馮笑兒的腰肢,淩空一躍,拉住了頭頂的樹枝。 腳下的泥土砰地裂開,絆馬索絞著刀刃彈出地面。鋒刃上閃著幽藍的冷光,一張巨網從天而降。四周鳥雀驚得沖天飛起,長弓大箭,瞄準了天羅地網之中的兩個人。 蘇曠單臂攬住馮笑兒,半空之中一蜷一彈,足尖已點在兩股絆馬索之中。兩側持索之人抖腕,絆馬索又一次彈起,鋒刃內轉。蘇曠雙足點動,在無數藍刃之間尋找空隙。他覷准一點,左腳挑住刀刃背面,大喝一聲。那根絆馬索翻轉半圈,刀刃刺在另一道繩索上,皮索頓時中斷。 他雖抱著一人,但上身穩若磐石,只一雙腿翻飛般亂舞。踢掃卷踏,毒刃只在他褲腳邊閃來轉去,任憑執索人使盡氣力,也傷不著他,反倒斷了數根繩索。 麒麟膽沿著巨網的鐵索劃起一溜兒火花再大的「巨網」又能有多大?蘇曠眨眼間已經到了巨網邊緣系網的弦索還拉在江中流左手裡,他始終沒有放下去。 蘇曠松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你總會網開一面。」 江中流低頭苦笑,左手一松,機簧已被引動,鐵網當頭而落,地面上無數暗箭射來。 蘇曠大吃一驚,輪起刀彈開暗器,左臂送出馮笑兒,身形幾乎與地面平行,向前箭射而去。 只是馮笑兒尖叫一聲,又被推了回來。 蘇曠前沖之勢哪裡停得下來,只好單刀向地一插,左臂又一次將馮笑兒抱在懷裡,但肩頭跟著就是一痛江中流左腿斜起,正鉤在蘇曠的肩井穴上,跟著一掌,拍在他胸前。 這一掌並未用力,也毫未傷及內腑,但蘇曠再也支持不住,雙膝一軟,已經跪倒,兩腿一陣劇痛絆馬索上無數細小鋒刃已經刺入肉中,也不知刀刃上塗了什麼毒藥,腰部以下再也動彈不得。 蘇曠吸了口氣,輕輕放下馮笑兒,冷笑道:「好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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