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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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三奇道:「咦?是誰一口一個顏大哥,要和人家同生共死來著。怎麼,真的當不起一句實話麼?」 「不一樣!」蘇曠覺得心中有團火在慢慢落下來,落在冷冰冰的刀鋒上,一邊寫著「是」,一邊寫著「非」,他必須做個抉擇「信上說得沒錯,五萬兩銀子事關數萬百姓的身家性命,我不怨他騙我……但是這件事,他不該做,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受到懲罰。泡叔……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幫他,但是你們不能這麼做。國家律法,任何人,都不能觸動。」 老泡嘿嘿地樂:「他他他,他是誰啊?」 「顏大哥。」蘇曠咬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他待我很好,其實沒什麼對不住我的地方……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一個為了妹子開罪少林的人,一個為了滴水之恩願意傳授自己畢生絕技的人,一個做了十年大俠的人,他怎麼就能幹出這種事來!」 老泡簡直想要為他鼓掌:「說得好,再說多一句,就碰到癥結了那小蘇,你說,一個重情重義身負重傷的大俠,他為什麼要去劫那五萬兩漕銀呢?」 「我不知道!」 「你必須知道!」 老泡敲著額頭,急躁起來:「不知道你就得想!想不通你就會少一個朋友,還是你這輩子的第一個朋友蘇曠,你開始不肯交朋友,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逮誰喊誰大哥,這叫什麼?輕率。認識沒幾天,連人家幹什麼的都弄不明白,然後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這叫什麼?輕信。但那些都不重要,你這麼大年紀,老成持重的看著也嫌討厭。你泡叔喜歡教育人,現在我再教你一點兒有用的不管你怎麼交上的朋友,不要輕易否定他,『看走眼』這種爛話很傷人。我只問你,顏中望今天走了,日後有的是機會再找你解釋,你也怨不著他他為什麼還不走?是他走了我們就護不住你,還是他喜歡逞英雄?他若喜歡逞英雄,當時就不會一溜煙兒地從嵩山跑到揚州。小蘇,你還不明白?他本來就是不想欠你而已。你貿然沖過去一聲『大哥』把他的心也喊熱乎了,他怕你失望。不過說實話,你失不失望我不清楚,但你挺讓他失望的。你今天說的話,小人!」 老泡的神情很嚴肅,蘇曠也很受傷。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評價:「我?小人?」 老泡點頭:「一進一退小溪水,一反一複小人心。你不是,難道我是?」 「可是,我……」蘇曠想要解釋。 「你什麼你?」老泡啪的把信拍到桌子上,「我和鐵敖已經多年不見,但以我所知,如果顏中望真是劫了五萬漕銀,他直接過來抓人,誰敢說半個不字?你真以為就那個半死不活的顏中望還用得著調兵遣將?你當是召集人馬,要一鍋端了我都一泡?等一下……不對。」 蘇曠的額頭,也有冷汗淋漓。不錯,他們的思路一直集中在顏中望身上,卻忘了這個信號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集人馬? 老泡連忙抖開信箋,想要找出些蛛絲馬跡:「小蘇,你師父平日可有什麼密信暗門之類?」 蘇曠搖頭:「有倒是有,但六扇門裡的書體暗字都是相通的,如果師父的確是逼不得已要用暗信傳遞,想必是要換個路子。」 「鐵先生平日臨的是二王的帖子?」 「是,家師兼習數家,最好二王。」 「唔……這封短箋裱一裱大約也可以賣錢了。鐵先生大才,獻之遺墨,比羲之更少,鐵先生居然既得右軍之圓轉善曲,又得子敬之俯仰自得……」老泡若有所思,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比畫,然後眉頭一皺,「只是他總不會是來賣弄書法的吧?哪有百字短函裡夾著兩家行書的道理?書法也不對,有字無篇,明明不是一體的氣勢況兄如晤,顏中望劫掠漕銀事君已……這個『已』字隸筆入行好不突兀,『此』『般』二字氣脈全斷,硬生生轉過一種筆法來;『救』字有橫逸之態,『命』字偏偏有縱無橫……」 蘇曠早已明白了老泡的話中之意,隨著他的推敲思索,蘸著茶水一字字寫在桌上,忽然抬頭:「已搬救兵!」 「已搬救兵……」老泡手心幾乎出汗。這百餘字短信確實是師從二王法帖,但畢竟不是二王真跡,要一字字地將學羲之與學獻之的分開,著實還需要點功力,「鐵先生不僅學二王得其精髓,還能避人耳目,行雲流水一筆寫出……貪官將至滅口速逃……」鐵敖不僅傳出了消息,也盡可能地說明了調查的情況。貪官,這兩個樸素的字在俠客們的心目中有著難以描述的煽動力,現在大家的立場已經很清晰。 蘇曠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以前不太喜歡詩書字畫一類的東西,覺得不過是文人雅士的消遣玩物,但現在看來,不管什麼,學好了還是有用的。 都一泡不是個小產業,兩個大池子,十幾間客房,加上一座茶園,來來去去都是江湖客,想要做到一網打盡,恐怕要明樁暗哨,調撥數百人。 老泡和袁三對望一眼,袁三站起來:「大哥,我出去看看。」 老泡點頭:「小心。」 只是隔壁已經傳來了柳銜杯的笑聲:「聽說小蘇今天送了大師一副對聯,嘿嘿,絕妙,絕妙。」 「柳施主這是什麼意思?」 「笑話而已。」 「柳施主,今日老衲不想旁生枝節。」 「豈敢豈敢?只是說來遺憾,柳某棄劍十四年,每每想起當年就是感慨萬千」 「柳銜杯!」 「當年我們兄弟也算是會盡天下豪傑,就是可惜,沒有領教大師的高招,著實遺憾。」 「柳銜杯,你是要挑釁背誓?」 「不敢當,只想和大師切磋一下武學。這個不算重出江湖,是不是?」 「好好好,老衲了結了柳施主的夙願就是!」 「請。」 老泡頓足:「糟糕糟糕小蘇,你想個法子叫他們住手,告訴二弟事情有變,我放心不下老三,去去就來。」 「好。」蘇曠滿口答應,扭頭就走。 「等等,」老泡拽住他,「小蘇,以前殺過人沒有?」 「殺人?」一陣輕微的顫抖,甚至有一點兒眩暈,像是……像是噩夢中明知潛伏在某處的怪獸忽然跳了出來。他聽說過江湖,他也來過江湖,但是沒有想過殺戮。或者說,他知道那必將發生,但是沒想過居然會是這麼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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