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不會是真的?」袁三意味深長地笑笑,「運河官船上死了十三條人命,這事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小少爺,你也該關心些民生疾苦才好。」

  「我……」這兩個多月恍如隔世,蘇曠已經快要忘記他是從哪裡來的了他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弟子,再過幾個月,就要進神捕營,成為一個公門之人。

  「此事驚動不小,令師鐵敖已經離京南下,此時恐怕已到揚州四五天了。」袁三晃晃腦袋,「走吧走吧,別想這麼多,既來之則安之。」

  蘇曠別過頭去,咬著嘴唇,只覺得心中酸甜苦辣說不清道不明袁三叔早就到了,偏要看這麼一出好戲才壓軸登臺;這五六日下來,顏中望已經知道了他的師承來歷,也知道他日後必定是神捕營中人,偏偏藏起這麼一樁事情不和自己交代。他做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狀時,這些長輩們偏要教自己敞開心扉;到了他歡歡喜喜敞開心扉的時候,那些教導他的人又說,你真幼稚,做人要謹慎防範些才好。

  「你們,你們什麼都知道?」蘇曠的眼裡有了一絲冰涼,手被袁三扯著,但已經不知道走向哪裡。

  「開門做生意,總不能連窩藏了要犯都不知道。萬一掉了腦袋,豈不是很冤枉?」袁三笑嘻嘻地道,「更何況本府的總捕頭肖之龍肖大人,隔三差五就來盤問我們這些升鬥小民,想不知道都難哪。」

  「我,我想不通,顏大哥那時候已經傷得很重,又怎麼會節外生枝去劫什麼漕銀?但漕銀若不是他劫的,公文上為什麼指名是他?三叔你們要是真的都知道,又為什麼冒風險出手救他?」離都一泡越來越近,蘇曠苦思不得其解,他開始懷念師父。師父要是在這裡,一定會告訴他些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這麼些為什麼?」袁三悠然,目光裡透出一絲狡猾來,「小蘇啊,我只問你,如果這件事真是顏中望做的,你怎麼辦?」

  「不會的。」蘇曠說得斬釘截鐵,「五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顏大哥就算有本事劫下來,但憑他一個人,也沒法子帶走。更何況以我師父的速度,若真要找他,早就到了都一泡。但他遲遲沒有舉動,其中必有蹊蹺……三叔,你不明白,我和顏大哥是兄弟,我……反正我信得過他。」

  這句話說得連達能都苦笑起來。袁三嗤了一聲:「就你一個人知道什麼叫義氣?小蘇,我知道兄弟兩個字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裡練拳呢。」

  §外傳一:永憶江湖 三、兄弟二字當下酒

  數日前。

  都一泡的後院,幾許深深。

  已經是後半夜了,四周不見燈火,只有斷月刀拽著月光縱橫。小小閣樓上,兄弟三人都負手而立,看著院子裡的一大一小兩個人。

  「你休息一下吧。」蘇曠不忍,回頭對顏中望道,「我去打擂,其實也是因為好玩。顏大俠,你不欠我什麼,真的。」

  「少廢話。」顏中望住刀喘息了幾口,接著道,「破月七式,招招都是虛招,又招招都在實處,如羚羊掛角,流水浮燈,無跡可尋;如月圓月虧,往復流轉。你看月光千變萬化,其實月不曾變。這一式『浮雲蔽月』力出三分,藏有十九個變化,可進可退,視敵人後手引而待發,你仔細看……」

  「住手,你不要命了?」蘇曠見顏中望胸口的傷勢又被牽動,一急之下,伸手想去奪刀,顏中望笑笑,身形只是微動,卻在蘇曠狂風暴雨般的進招中遊刃有餘:「來得好,小兄弟,你看仔細,我此時內傷頗重,氣力遠不如你,但是你想要近身奪刀,依舊萬萬不能,這就是破月七式的變化之道……」

  袁三遠遠地歎了口氣:「沒想到顏中望已經抱了死志,我倒是小看他了。」

  老泡抱著雙手:「我看倒未必,焉知不是以退為進,想要激我們三個替他出手?」

  他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妥這話分明透出自己已經有了多管閒事的打算。

  柳二袁三一起笑出聲來。果然是自家兄弟,那笑聲輕,慢,然而堅定,似乎彼此都已經知道了對方的默契一般。良久,柳二才道:「當年若是有人替我們伸把手,我們兄弟何至於此……」

  袁三轉頭:「二哥,怎麼,你覺得我們這樣不好麼?」

  柳二單手指了指院中的松樹梅枝:「盛世太平,笙歌宴舞,自然沒什麼不好,只可惜要在桃紅李白之中找出歲寒三友,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這些年來,老泡和袁三都已經其樂融融,唯有他胸中塊壘杯酒難消,寧可扮作盲眼先生說些閒話野史。他自嘲茫茫人海,無處可以青眼相待,索性做個睜眼瞎罷了。

  袁三知道他心意,點頭道:「我就知道,顏中望的事情,二哥不知道便罷,只要知道,咱們這都一泡,也差不多到了關門大吉的時候了。」

  柳二疑惑道:「哦?」

  袁三笑得發狠:「二哥,來的是達能。嘿嘿,這回算是冤家路窄。」

  遠處已經能聽見顏中望暢快的大笑聲:「好好好,小蘇你果然學得不慢!明日擂臺上要小心琢磨變化之道,等回來我傳你第七式,這破月七式,你就算是學全了。」

  蘇曠為難地道:「顏大俠,明日我還是去替你抓藥吧,這擂臺不上也罷,我自己練練……」

  「胡說!不比不成武,不練不成招。天下有什麼功夫是你能自己比畫出來的?」顏中望氣力已經不逮,索性席地而坐,「惜乎無酒。」

  蘇曠一拍腦袋:「稍等,我知道二先生床下藏有好酒,我去去就來!」

  老泡也不回頭,冷笑道:「當年是什麼人戒酒,要我們哥倆一起陪著?」

  柳二低頭推諉:「又不是我一個人,老三也早就破了戒。我們只是顧惜大哥你的身體……」他一腳踢在袁三膝彎,「還愣著幹什麼?看不見大哥的眼色?拿酒!」

  樓下蘇曠抱了兩個酒罈蹦蹦跳跳地跑了回來:「顏大俠,我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酒,只隨意拿了兩壇,你看看?」

  柳二罵了無數遍「引狼入室」,一口氣無處發作,回頭沖著一溜煙兒躥上樓的袁三罵:「你還沒一個小孩子跑得快。」

  「好酒,好酒!想不到柳二先生居然是我的知音。」顏中望嘖嘖讚歎,又問,「小兄弟,你會喝麼?」

  「會。」

  「醉過麼?」

  「這倒沒有,」蘇曠看顏中望已經舉起酒罈就要往嘴裡倒,連忙拉住,「顏大俠,空腹飲酒恐怕傷身子,你等我去找兩樣下酒菜來。」

  「小小年紀,婆婆媽媽。」顏中望斜眼瞥他。

  蘇曠被他激得血氣上湧:「好,顏大俠,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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