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七二


  小道士異常尷尬的來到雅座,打個稽首,低頭說道:「姑娘呼喚,有何吩咐?」

  綠衣女郎見他那副羞窘之態,大為不忍,溫言說道:「你先請坐,我覺得道爺好面善,那天在巫山失足落水,想跟祈煥藝比劍的可就是你道爺?」

  小道士正是玉陽,那綠衣女郎用不著說,自然就是杜采頻。

  玉陽聽她一問,紅著臉答道:「正是我。」

  杜采頻笑道:「那我們也算是故人了,不知比劍的結果如何,而且——」,她停了一下,笑容漸斂,憐惜的說道:「何以落得這般狼狽模樣?」

  這一問,問得玉陽眼眶一紅,虎目中撲簌簌落下淚來。

  杜采頻大驚問道:「道爺為什麼傷心?」

  玉陽含淚答道:「玉陽已是被逐出師門當的人了。」當下,玉陽將祈煥藝比劍以後,大鬧演琳觀,自己被逐出門牆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杜采頻聽罷,嘆惜不止。

  玉陽亦是黯然無語,

  好久,杜采頻說道:「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玉陽道:「這不能怨姑娘,是我自己年輕好事不好!」說到此處,又虎目圓睜,鋼牙頓挫的恨聲道:「只不過那祈煥藝,太以可恨,我玉陽留得三寸氣在,斷斷饒不過他!」

  杜采頻一聽這話,悚然動容,但這不過一刹那,臉色又恢復平靜,問道:「好麼道爺今後何去何從,有什麼打算?」

  玉陽說道:「我俗家姓秦,家住長沙,有個叔叔常到沛市,長販運樂材,想這便宜乃是水路要衝,因此每天到這裡來等候,巴望家叔路過,將我帶回家鄉,好在捨下還有幾畝薄田,再不然幫著家叔料理買賣。也是糊口之計。」

  杜采頻接口說道:「好豈不辜負了你一身『武當絕學』,不濟幫人走鏢也比做別的買賣強得多。」

  玉陽答道:「武當門規,一不准跳入綠林,二不准辱人,我雖被逐出門牆,尚望掌門師伯有重新收錄的機會,故不敢壞了武當規矩。」

  杜采頻哼了一聲,沒有接話,只是很殷勤的勸導他。

  兩人心中似都有事,皆是默默有善。並無多語。

  不一會飯罷,灑保擺上香茗,玉陽喝了一口,起聲說:「多謝姑娘賜飲,玉陽告辭了。」

  杜采頻趕緊說道:「秦爺慢走,我有個計較在此,看看使得使不得?」

  玉陽聽說,重又落坐,說道;「姑娘有何見教。」

  杜采頻眼圈微紅的說道:「自先父故世以後,我本待結束事業,另訪名師以便向祈煥藝付還血債,只是行先父手下的弟兄不少,一旦解散,男女老少幾口人的生計,不能不顧,為此只得強打精神,挑起千斤重擔。雖有幾位先父生前的好友幫忙,但得力的入,總還嫌不夠,如果秦爺一時無處可去,能不能屈就在我鹽船上照料照料?」

  這是杜采頻剛才默默無語時,在心時盤算已定的主意。杜采頻之意,第一、玉陽被逐出門牆,禍由已起,如今他狼狽不堪,道義上應加援手。第二、玉陽對祈煥藝恨得要死,同仇敵愾,正該聯結一氣。第三、杜采頻對這個猿臂蜂腰的武當弟于,已暗生微妙的情愫。由憐生愛、自己並不知道,只覺不捨得放玉陽離去而已。

  在玉陽,已是千肯萬肯,但表面上還得遲疑躊躇一會才答道:「蒙姑娘援手于究途末路之中,感德不淺。只怕才輕力薄,將來不能替姑娘分勞!」

  杜采頻微然一笑道:「你倒像個酸丁似的,會咬文嚼字說客氣話。」

  玉陽人逢喜事精神爽,劍眉一掀,爽朗大笑。

  杜采頻看了他一眼,又皺眉道:「你把你的道袍換了吧!」

  玉陽依言而行,買了一身衣服,上澡堂洗澡整容,換了儒生裝束,英俊之中透著儒雅,直如換了個人。

  然後,他手搖摺扇,往江邊走去。

  一打聽「杜姑娘」,碼頭閒人,無不皆知,指著一號大船說道:「到那船上問就是。」

  秦玉陽謝了一聲,抬頭去看那一號大船,三桅五帆,極其壯觀,此時正靜靜停泊在江心之中,般頭高高聳起,上有一個朱底金漆的「五福」花樣,捧著老大一個「杜」字。

  就這時已有一個壯漢上來問訊道:「相公可是姓秦?」

  玉陽答道:「我正是秦玉陽。」

  壯漢道:「我家姑娘已等候多時,請上船相見。」

  說罷,一打手勢,劃過來一條精緻小船,壯漢請秦玉陽下了船,一稿撐了開去。一路船上梢公都遙遙致禮,玉陽暗暗驚「五福莊」杜家好大的氣派。

  不一會來至大船,杜采頻親自接了出來,迎至中艙落坐。四個年約十五六的丫環,一色雪青軟緞衫,玄色湖背心,姿容娟秀,一齊上來伺侯,一個安坐,一個奉茶,一個遞扇,一個接帽,鬧得秦玉陽小道士手忙腳亂。

  這中艙極其寬大,艙壁光滑如鏡,四周皆是花梨幾椅,中間一張大理石紅木雕八仙的方桌,上面擺滿各色乾果蜜餞,都用黃澄澄的高腳金盤盛放。

  杜采頻這時已換了裝束,下穿玄色黃緞的散腳褲,上穿玫瑰色紫采絲百蝶的夾襖,松松挽一個馬髻,螓首蛾眉,粉面生春,顏如三春之花,腰如九秋之柳,說不盡那一股婀那嬌豔的風流體態。

  秦玉陽忘卻身在何處,怔怔的看著杜采頻說不出話來。

  杜采頻自幼行慣江湖,從來不曉得什麼叫忸怩。這時看秦玉陽高挑身材,通開鼻樑,虎目含情,似笑非笑,另有一種美男子的魅力,不覺心頭一陣蕩漾,羞得低下頭去,「卟哧」一笑道:「你傻看什麼?」

  這一聲,才將秦玉陽迷迷糊糊中驚醒過來,一慌張帶翻了一碗茶。

  四個丫環一齊掩口匿笑著,上來收拾。

  奏玉陽暗暗警惕,怎的如此顛三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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