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全寺僧眾,原知亦玄圓寂以前,確曾手書遺命,指示一塵應於三年以後開拆,照令行事,因此,對於一塵的宣佈,信以為真,各無閑言。

  一微聽侯陵說完這段經過,不由得百感交集,慘然說道:「既有前代掌門人遺命,老衲自然敬謹奉行,只好在這寒山石洞中,了卻餘年了。」

  侯陵趕緊說道:「師兄千萬休作此想,我看其中必有蹊蹺。」

  一微苦笑回道:「先師叔遣命確是有的,老衲四年前回山之時,便聽說過。」

  侯陵說道:「遺命是有,遺命的內容,不見得就如一塵所說。試想,如果令師叔遺命真是要將師兄永錮寒山石洞,一塵何不將那遺命面交師兄奉行?更不必叮囑全寺僧眾,瞞住師兄,這就顯見得其中有詐。」

  一微心想不錯,而且亦玄師叔一向對自己另眼相看,想來亦不致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加以這樣的重罰,這事情倒真難說了。

  侯陵見他沉吟不語,便又說道:「師兄實不必把此事看得太嚴重,照小弟想來,亦玄大師圓寂之時,已達八十以外高齡,年紀太大,難免悖晦,縱然遺命內容如一塵所說,那也是臨危的亂命,並無遵守的必要……」

  話尚未完,一微已經合掌當胸,高聲說道:「罪過,罪過!侯師弟不可侮辱少林上人。」

  侯陵看見一微如此迂腐,知道空口相爭,並無用處,便說:「照師兄所說,你準備在這寒山石洞了卻餘年,甘願讓一身絕學與草木同朽了?」

  一微輕閉雙目,回道:「師命不可違!」

  侯陵緊接著問道:「若是師命並非如此呢?」

  一微睜開雙眼,目中兩道湛如寒泉的精光,直注在侯陵臉上問道:「侯師弟問這話可有別故?」

  侯陵趕緊笑道:「沒有,沒有!」心中卻另有主意,不過表面上聲色不露,談了些別的閒話,便即告辭。

  一微也不挽留,只辭色之間稍現躊躇,按待客之禮應開石洞大門相送,但既是奉命永錮石洞?那麼私啟石門便是犯禁了,因此左右為難。

  侯陵卻已看出他的心意,微微冷笑道;「石門外面早巳貼了封條,加了鎖,鎖眼裡還灌了鐵汁,真是不打算讓師兄你出來了,不過一塵也不想想,這就能把人給困住了嗎?」

  一微斂眉低首,悄然不語,心中卻是萬分難過,如果永錮石洞真的不是師叔遺命,那麼同門學藝受戒的嫡親師兄,這詳以防範重囚的方法相待,未免也太過分了些。

  這裡侯陵早把一微的神情,冷眼看透,但一時不便說破,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五個打磨得雪亮的康熙製錢,正待施為,只聽一微一指右面石壁上的小洞問道:「侯師弟可會縮肌卸骨之法?」

  侯陵知道一微在替他籌畫離開石洞的門路,微帶傲然的說一聲:「不用!」右手一揚,一串寒星直往「石煙囪」上飛去。

  一微心中一喜,心想侯陵竟能用「五星聯珠」的手法打錢鏢,可見功夫到了家,只不知他打出這一把錢鏢的用意何在?

  抬頭一看,只見五枚康熙製錢在「石煙囪」的下半部,每滿丈把就有一枚嵌在石壁裡面,一半在內,一半在外,內家功夫能練到這樣地步,真是飛花摘葉都可傷人了。最難得的是一手五錢,距離不同,並且由下而上,勢道相逆?居然拿捏如此之准,用力輕重各都恰到好處,恐怕要自己來施為,也許都不能辦到。

  正在這樣想著,侯陵抱拳一揖,口說:「小弟暫且告辭。」語聲甫畢,圈著的雙手,往後一撤,身形一拔數丈,如沖天一鶴,半空中左腳尖往那嵌了一半在石壁的製錢上面一點,借勢發力,再往上一竄,到第二個製錢附近,如法泡制。同時右手一揚,又是一枚錢鏢嵌在第五枚製錢之上的石壁裡面,這樣一面上聳,一面發鏢,片刻之間,已到了山頂,這身輕功,實所罕見。

  且不說一微如何在寒山石洞嗟歎不止。那侯陵離開石洞以後,稍為停頓了一下,便往右前方少林寺方丈起居所在撲奔而去。

  少林寺方丈住處遠離大殿之後,單有一個四合院子,西面精室三楹,是一塵的禪房,東面一座五開間的大廳,內藏曆代高僧的法物遺澤,侯陵此來的用意,自然是想盜取亦玄的遺命。

  那少林寺為佛門古刹,武要重鎮,習武僧人,少說亦有上千,每日晚間起更之後,派出得力弟子輪值總巡山之職,各處要地如大雄寶殿、藏經樓、武器庫、方丈室等處,更有專人防守,侯陵因為在江湖道上名高望重,雖有「神偷」之稱,但學下三濫的毛賊,於此盜竊的勾當,傳出去未免丟人,因此不願驚動少林寺僧人,仗著一身詭異莫測的輕功,避過各處暗樁,不一會來到方丈的院子裡。

  一塵的功夫雖不如一微,但畢竟是一派掌門人,少林本門武功,已極精純,「九指神偷」一絲一毫不敢大意,看清四面無人,自屋脊微起身形一翻,面上背下,成了「臥看牽牛」之勢,起右手輕往詹廊上木架一搭,雙足勾住,臨空貼在詹瓦之下。

  身旁恰好有個開著的氣窗,侯陵扭頭一看,裡面有月光映照,看得十分清楚,只見那間大廳,打掃得十分潔淨,四壁掛著歷代高僧的遺容,一個個都生得慈眉善目,靠壁放著大大小小的架子,上供各種法器、圖畫、一時也看不周全。中間一個神龕,供著無數塊金漆木牌,上面字跡,卻看不清楚。神龕上面,單有一個朱漆木箱,落入侯陵眼內,心中一動,暗說一聲:「怕就是在這裡了!」

  當下「九指神偷」把四下形勢,估量一番,施展「縮肌卸骨」之法,只聽骨節一陣爆珠般響,身形暴縮,穿過氣窗,自梁間蛇行過去,伸手拉住木箱銅環,拿過來一看,不免躊躇起來。

  原來木箱上面,扣著一把白銅九簧鎖。侯陵早年原有黑道朋友送的一個「百寶囊」,開鎖毫不費事,但成名以後便已棄之不用,此時有心用重手法捏開了鎖,又怕外表損壞,易於為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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