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湖海飛鷹 | 上頁 下頁
八二


  談說之間,不覺略經一個村鎮,三個經一夜折騰,到這時,才感到腹餓口渴,且就路旁所見最大一家酒肆中入座打尖。

  他們三人,一對華服俊美的少年男女,再加上一個鶉衣百結,頭髮如蓬草的小叫花,同坐一起,看起來未免不論不類。

  鳳英女性本即心細,最先想到的這一點,心裡料想入座之後,必然要引來不少詫異好奇的目光。

  那知,出乎鳳英意料之外的,除了三兩個座位上,有人向他們三個略略打量一下而外,其餘滿座尚有十餘桌客位上並無一人向他們三人望來。

  鳳英詫異之餘,細一打量其餘客位,才發覺那原來的酒肆之中,已有更吸引之處。

  緊靠裡面一桌,分座四個客人,單就形貌來論,這四人已足夠驚世駭俗了。

  向東一個極為矮小的人,高不滿三尺,乍眼看見,還以為是個小童,可是頭上束髻的長髮已是雪也似白,而且四肢和身體的比例很平均,並非幼童的身量,該是個特別矮小的侏儒。

  不過,這矮小的侏儒,卻非同一般矮人那般懦弱,濃眉似劍,斜飛入鬢,面方口大,氣派極其威嚴,而且煞氣極重。像是個時時君臨人上的人物,身上那裝束,不僧不道,非胡非漢,奇異得很。

  與這侏儒對面一人,卻是個奇肥胖大的奇醜老婦,麻面塌鼻,一頭紅寒鮮德的怪發,卻有著一對湛湛發綠的雙目。

  這一雙靈活懾人的眸子,若生在一個妙齡絕色少女臉上,怕不是奪魂攝魄,令人「只求秋波一顧盼,甘為卿前萬世奴」。

  可惜卻配在這醜惡的臉一亡,即是如此,仍不減雙眸的神韻,不過徒增見識者深深惋惜而已,這美目肥大醜婦是一身苗人服飾。

  苗婦左首,則是一個假瞎子。何為假瞎子?原來此人一雙目眶奇大,便白珠多而烏珠極少,他又經常把烏珠隱起,所以活像瞎子。卻又不是真的瞎,是以名之為假瞎子。

  假瞎子一雙大眼,上覆白眉欺霜,卻配上一個尖頂如卵的可笑滑稽的怪頭,身子細長,枯瘦如竹,比那星宿海枯竹叟不差多少。

  那另一人,則是一個全真道人,若說普天之下,見到個把個游方道士,何足為奇,但這道人也自與眾不同。

  稍為細心的人,那可看到這全真道人的道冠之下。不見一絲發痕,頸子以上油光滑亮,竟是一個禿子。向來只聞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而道士束髮收心,寡欲絕精,卻未聞有削髮道人之說。

  更有奇者,這禿道人全身冠服齊整,唯獨腳下少了一雙雲履,而且是十指光光,連布襪也不著一雙。

  試想,一個鄉鎮酒肆中,有這等四個怪物在座,那些座中客那還顧得打量他新來的客人。

  鳳英與石九令江湖閱歷豐,一見這四個怪形怪狀的人物,都暗吃一驚,只有俠青初涉中原,雖看出這四個怪人,都非平常人物,卻不知是何來路。

  三人就座,悄悄隨意點了些酒菜,鳳英乃低聲將這四人的來歷向俠青說知。

  原來,這四個怪人都乃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美目苗裝胖醜婦乃是苗疆百萬之眾,奉為神明的蠱仙娘;奇服侏儒則是東海旭日島主東贏倭君;假瞎子是江湖黑白兩道,人人見而頭痛的盲目魔卜鮑隱,好事諧音稱之為「報應」;赤足道人則是茅山排教至尊,禿道人,又稱赤足全真。

  這四人中任何一從出現于這燕趙之區,都令人感知武林中必有非常之事發生,何況乎四人一齊現身,鳳英等不由聚精會神,卻注視這四個極難相聚一起的高手,同聚一桌,為的何事?

  三人這一注意,更了然何以滿酒肆中的座客,被吸引得全然拋卻其他事一概不顧。

  原來,此刻四人面前,都豎著一枚雞卵,單看那四枚雞卵無依無靠,完好無損地直豎立在木桌上,已足使人稱奇。

  此刻,卻還有更精采的一手。那四個怪人目不轉瞬地,各把目光投注在自己面前的一枚雞卵上,既未見那四人動手觸摸,也未見那四人噓氣吹呵,那四枚雞卵卻都有一縷淡黃反的輕煙,自卵尖嫋嫋上升,更難得的是四股輕煙一直是保持著同樣高度上升。

  俠青和鳳英都看得出,這四個奇人乃是用內家「真氣化物」的功夫,把那卵中的黃白化成煙氣,從卵殼中逼出,單就「真氣化物」這手功夫,已是罕見的功力,更難得的是都能保持卵殼不破,這四人的內家功力,已盡顛峰了。

  四人僵持了一盞茶功夫,卵殼上的輕煙已盡,諒是其中的黃白全無已化盡,四人同時吐氣一吹,四枚卵殼,齊化飛灰,飄散無餘。

  滿肆座客,這才緩了一口氣,齊聲喝采,但那蠱娘、倭君、盲蔔、禿道四人面上都無絲毫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們心中是嗔是喜,是怒是歡?

  四人端坐如故,略略調息片刻,盲目魔蔔又招呼店小。二送上來大小均等的四條頭尾齊全的尺許長鮮活鯉魚,盛放在四個紅漆大盤上,分置在四人面前。

  滿肆座客都知道又有好戲可直,但顧不得飲酒吃菜,一齊全神向那桌上看去。

  那四個奇人略略調動坐姿,又都正襟危坐,凝神聚氣,把目光凝注面前那尾鯉魚上。

  說也奇怪,那四尾原是活鮮亂蹦的鯉魚,經四人目光一投注,竟立時都成了化石般的紋絲不動。

  只見那四人凝坐了一盞熱茶時分之後,齊齊欠伸出右手來,像似排練純熟也似,四人一式無二的動作,各以食拇二指輕撚魚尾。

  四人忽地同閉雙目,死靜不動,刹那之間,旋又一齊張目,隨手輕抽,每人手中各提著一付頭尾俱全,一絲無損的白骨。

  再看盤中的四尾鯉魚,仍然完好無損,不像是曾被剔去白骨的。

  四座更是轟雷也似的,一陣喝采。

  小叫花石九令雖然閱歷甚多,卻也不會見過這等奇絕的功力和手法,禁不住張口結舌地偷眼向俠青和鳳英望去。

  只見這一對璧人,相見會心微笑,卻全無驚詫之色,石九令暗地一吐舌忖道:「原來雲師祖和那鳳郡主竟連這等絕高功夫,也不放在心上,足見他們的功力也已登峰造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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