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56)_倪匡

五六

　　那只在半空中的玉瓶，也在刹那之間，回到了蒲冰的手中，蒲冰立時放入懷中，道：「星子湖在何處，你告訴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小鈴子見蒲冰收回了玉瓶，他面色又如此之難看，心中七上八下，正不知如何才好，一聽得那樣講法，心中不禁大喜，忙道：「蒲前輩，自然還是我領路。」

　　小鈴子實是巴不得和蒲冰分手，她那樣講法，自然只是口頭上的假客氣而已，她一面講，一面望著蒲冰，看蒲冰的反應如何。

　　蒲冰「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我和你一起走，只怕隨時會暗算了你！」小鈴子一聽，心中「啊」的一聲，不禁好是後悔。因為回風谷主蒲冰的武功，何等之高，他若是有心害自己，那實是易如反掌，又何必給自己吃毒藥。

　　這樣想來，剛才那玉瓶之中的東西，一定是益氣增力的妙品了，只可惜：自己太緊張，以致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問題。

　　她一想及此，心中已擬好了一番要說的話。她想說：自己這樣遲疑不決，是和他開一個玩笑，想不到他卻認了真。

　　可是，小鈴子才轉了一個念，便又立時想到，對方可能是欲擒故縱，特意令得自己後悔的，說不定那瓶中的東西，吃了下去之後，令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非得乖乖地將旁門三寶交出來不可，那就更加糟糕了，自己總是小心一點兒的好。

　　她胡思亂想，心神不定，過了片刻，終於道：「蒲谷主……說笑了。」

　　蒲冰面色陰沉，背負著雙手，緩緩地走著。他也不離去，只是繞著小鈴子踱步，眼光卻盯住了小鈴子，直瞧得小鈴子心中發毛。

　　小鈴子只得乾笑著，道：「蒲谷主，你……這是做什麼？我……有什麼好瞧的？」

　　蒲冰冷笑道：「我想瞧瞧清楚，何以你那樣怕人暗害你，大抵身懷重寶的人，都是這樣疑神疑鬼的，你身上可是有什麼寶物麼？」

　　小鈴子的鎮定功夫再好，可是一聽得蒲冰這樣講法，她的臉也沒有辦法不「刷」的一下，變得十分之蒼白。她忙道：「不……不是，沒，沒有。」

　　蒲冰卻自顧自道：「我是你師尊的好友，你沒有不知之理，而你身邊的東西，居然還要瞞著我，可知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異寶了。」

　　小鈴子聽得蒲冰的話，一句比一句厲害，直逼了過來，她簡直連招架的餘地也沒有，更是吃驚，她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否認才好，只是連連搖手，身子向後，退了開去，道：「前輩說笑了。」

　　在她講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已伸入懷內，握住了那柄追月劍的劍柄。大約是她臉上那種緊張的神情十分可笑，是以回風谷主蒲冰，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看你，一定是給我說中了，是不是？」

　　除了矢口否認之外，她實是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是以她立時道：「蒲谷主，我……可不知你在講些什麼？」

　　蒲冰又大笑道：「你究竟得了什麼寶物，總不是武林中人，人人都日思夜想的旁門三寶吧？如果是旁門三寶，那就有趣了。」

　　小鈴子只聽得蒲冰講出第一個「旁門三寶」時，她的耳際，便不由自主響起了「嗡」的一聲響來。以致蒲冰後來的那句話，她竟未曾聽到。

　　其實，就算也聽到了蒲冰最後的那一句話，她也一定是莫名其妙的，因為她也不知得了旁門三寶，何以便會「有趣」了。

　　小鈴子勉力鎮定心神，向後退了開去，又退出了丈許，她心頭狂跳，只覺得喉頭發幹，刹那之間，實是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她一退，蒲冰正在向前逼了過來，小鈴子幾乎已要將那柄追月劍自懷中掣出來了，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幾個人齊聲道：「什麼人在提旁門三寶？」

　　那幾個人的聲音，是在蒲冰的身後傳出來的。小鈴子連忙抬頭看去，只見在蒲冰的身後不遠處，一宇排開，站著四個白袍人。

　　那四個人所穿的白袍，都長可及地，連頭上也有一幅白布兜著，而那幅白布，繞過他們臉面的下半部，將口和鼻子遮住，以致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面。

　　而在他們的身邊，卻伏著四頭胳駝。

　　一看到那四個白袍人，小鈴子心中便不禁一動，他記起，萬大成像是和她講起過那樣子的四個白袍異人的，那四個還托他去向雙頭老怪要什麼東西，而且這四人，和馮夫人又似乎有點兒關係。

　　但是，小鈴子這時見到那四個白袍人，心中一陣高興，卻絕不是因為那四人和馮夫人有關。

　　武林中人人在尋找金掌馮威馮大俠夫人的下落，無非是想得到「旁門三寶」，如今小鈴子已得了寶物，還在乎什麼？

　　她高興的是，那四個白袍人一出現，和蒲冰之間，定然起齟齬，那麼自己就可以趁機溜走了。

　　她人也真聰明，刹那之間，便已經有了主意，大聲叫道：「蒲谷主小心，你背後有人了，你身懷旁門……」

　　她講到這裡，又突然作出了一個吃驚之狀，像是自己一時失言，講錯了話一樣，立時住了口。這一來，只見那四個白袍人，八道濃眉，一齊陡地向上一揚。

　　而回風谷主蒲冰，一時之間，還不明白小鈴子這樣講是什麼意思，他呆了一呆，才道：「你說……」然而，他究竟也是一生闖蕩江湖之人，只問了兩個字，他心中一亮，便已陡地明白過來了。

　　他明白小鈴子的確已得了旁門三寶，而她急於脫身，便反說自己身懷旁門三寶，那麼身後那幾個突然出現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她就可以溜開去了。

　　蒲冰的心中，不禁又驚又怒，他正待一展身形，向前疾沖而出，將小鈴子抓住時，只聽得身邊「嗖嗖嗖嗖」四股勁風過處，那四個人已然早掠了上來，將他圍在核心。

　　一聽得那四人掠向前來所帶起的那股勁風，蒲冰便知道這四人之中，無一是弱者。

　　蒲冰的武功雖然極高，但這時，他究竟只是一個人，而且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路，是以心中一凜，倒也不敢輕動。

　　那四人圍住了蒲冰，其中一個冷冷地道：「原來旁門三寶已有了下落，那可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事啊！可以拿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麼？」

　　本來，旁門三寶絕不在蒲冰的身上，而且蒲冰也已料到，那一定是在小鈴子處，他只要將事實一說小鈴子也逃不脫，事實真相，便可大白了。但是回風谷主蒲冰，卻是一個高傲至極的人，他一聽得那白袍人那樣講法，竟不說其他，只是一聲冷笑，道：「你們是什麼東西，也配看旁門三寶？」

　　蒲冰這句話一出口，小鈴子心中的高興，實在是難以形容。她身子一弓，忙又向後退出了兩丈許，略停了一停，只聽得一個白袍人道：「如果旁門三寶真是在尊駕處，那我們不但要看，而且還要請尊駕將寶物物歸原主。」

　　蒲冰仍然冷冷地道：「好笑了，誰是原主？」

　　那白袍人道：「那本是金掌馮威所得的物事，馮大俠便是原主。」

　　蒲冰一聲大喝，道：「滾開！」

　　他一面說，一面疾揚起手來，「呼」的一掌，便向他身子左側的那人，拍了出去。他獨門「回風掌」，招式和所發的內力，極之怪異，明明是見他一掌向左發出的，在他身左的那人，連忙身形一矮，翻掌相迎。

　　可是那白袍人一掌相迎，卻迎了一個空，而蒲冰的那一掌，才一擊出之後，掌力突然一轉，已轉得向他身前的白袍人疾擁了出去。

　　這一下變化，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在蒲冰身前的那白袍人，在突然之間，覺出一股大力湧了過來，想要迎敵時，已然不及，蒲冰那一掌之力，重重擊在他的肩頭之上，令得那白袍人肩頭一側，打了半個旋，身子也身後連退出了好幾步去。

　　而那一掌一發，其餘兩個白袍人也一齊高叫起來，道：「那是回風谷主浦冰。」

　　蒲冰一聲長嘯，道：「不錯，既知是我，你們也可以死而無怨了。」

　　他一面說，一面雙掌翻飛，向四面八方，連拍了八掌之多，他發出的掌力，在半空之中回旋不已，真正的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雖然那四個白袍人已知道他是回風谷主蒲冰，但一看到有手掌向自己拍來，總是自然而然要趨避或是迎擊的，但在趨避或迎擊時，蒲冰的掌力，根本一點兒也沒有，可是刹那之間，他擊向另一個方向的一掌，掌力卻又突然迎面湧到。是以，蒲冰才發了四掌，那四個白袍人已顯得十分狼狽，有三個人被蒲冰的掌力撞進開，還有一人逃得快些，但也向後躍退了好幾步。

　　一時之間，蒲冰以一敵四，竟然大占上風。

　　小鈴子在三五丈開外，一見這等情形，不禁大吃了一驚，她料不到蒲冰竟然一出手，便占了那樣的上風，她大叫了一聲，轉身便逃。

　　她只當蒲冰一擊退了那四人，那自然是來追趕她的了，是以她實是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沒命也似向前奔著，她卻不知道一上來，蒲冰發了四掌，雖然將那四人一齊逼退，但是那四人也不是易與之輩，蒲冰想要就此打發了他們，也是絕不可能，他們四人一後退之後，立時又向前圍了上來，這且不提。

　　卻說小鈴子一口氣不停，向前奔出了五六裡，心不停狂跳，一顆心幾乎是從口腔之中，直跳出來，仍然不敢稍停，又奔了兩三裡，實在奔不動了，才停了下來。

　　她一停下來之後，便只覺得雙腿發軟，突然撲倒在地，喘了好一會兒氣，右耳貼地，什麼聲響也聽不到，分明沒有人追上來，她才放下了心，站了起來，走到前面一叢樹叢中，在樹樁上坐了下來。

　　她心中暗忖，自己有了旁門三寶，但是武功不高，終日提心吊膽，這日子倒也不好過，不如趁現在沒有人，練上幾句《九天秘笈》中所載的口訣，多少對功力有點裨益，也是好的。

　　她一面仍在大口地喘著氣，一面自懷中將《九天秘笈》，取了出來。她在取出《九天秘笈》之際，心中緊張得手兒在不住發抖，是以將那只玉盒也帶了出來，「啪」的一聲，跌到了地上。

　　小鈴子吃了一驚，連忙拾起那只玉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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