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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方敏眉頭一皺,尚未出聲,忽然人影一閃,在兩人面前,又多了一個年輕書生,手中摺扇「啪」的一聲,由開而合,直向兩人的鼻尖指去,罵道:「你們兩人來生什麼事?誰說是你們西崆峒幹這件事了?幹嘛做賊心虛,忙不迭出來否認?」

  語意高傲,講話更是難聽,更何況摺扇已然指到了兩人的鼻尖上,眾人只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揮雲老怪的一個師弟,一個徒弟,非要和那個年輕書生動起手來不可。怎知屈天景和關元化兩人,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出聲,那書生又「哼」的一聲,道:「瞧你們的樣子,就知道你們並不是好東西,說不定真是你們偷了七孔刀,再去害人,也說不定哩?」

  這番話講得更是厲害,但兩人卻仍然一動也不動。此時,幾個高手,已然看出情形有異,揮雲老怪更是感到奇怪,足尖一點,從人叢中筆也似直,淩空拔起,人在半空,手臂一揚,「刷」的一聲,一條長約兩丈的長鞭,便脫手揮出,鞭梢在地上一點,竟就著這一點之力,人在半空,平空向前打橫移動了丈許,像是他手中所持,所非軟鞭,而是一根兩丈來長的鐵棍一樣!

  眾人知道他是存心賣弄,然而對於他這份內力貫鞭的本領,也不得不欽佩。只見他越過人群之後,身軀向下一沉,已然落下地來,同時也將鞭收起,當真是幹淨利落,若非高手,焉能出此?瞧住兩人喝道:「你們怎——」下面話尚未出口,突然一聲怪吼,「嗤嗤」銳嘯,生自袖間,揮雲鞭如怪蟒出洞,攔腰向那少年書生的下三路掃到!

  原來就在那一句話間,他已然看出,屈天景和關元化兩人,並非是不願意講話,而是眼中冒火,青筋暴露,已然被人點了穴道!

  揮雲老怪一向橫行已慣,而且甚少在中原走動,雖有惡行,但中原的武林高手也甚少去管他,生平兩次失敗,倶是敗在魔母溫魂手中,已然是引為奇恥大辱。如今悄沒聲的,一個師弟,一個徒弟,已然為人所制,如何不怒?因此也不顧對方只是一個年輕書生,自己一向自負為一代宗主,立即出手,而且一上來便是「揮雲鞭法」中的殺著,「峰巒插雲」!

  那一鞭,看來是打橫揮出,實則內中含有極為厲害的殺著,對方若是不避,當然被軟鞭攔腰纏住,但如果一避,以後的變化,源源而生,一樣難以躲避。此時他揮雲鞭已然斷了一截,不再是四丈七尺,但威力一樣是驚人。眾人見揮雲老怪突然出手,心中盡皆愕然,方敏心中,更為那青年書生擔心,叫道:「朋友當心!」青年書生轉過頭來,向之一笑,態度甚是從容,眼看揮雲鞭厲嘯排空,如電捲至,青年書生突然雙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屈天景和關元化兩人胸前的衣衫,將兩人扯到了自己的身前來。

  直到此時,眾人見關元化和屈天景兩人,由得他擺佈,絲毫不加反抗,才知道兩人早已被他點了穴道,但以在場高手之多,竟然沒有看出他在什麼時候下的手!

  關元化和屈天景兩人,武功也不是甚弱,尤其是關元化,幾乎已盡得乃師揮雲老怪的真傳,竟然會在刹那之間被那年輕書生制住,眾人不能不大為驚異,紛紛交頭接耳,詢問那年輕書生是哪一派門下,可是鬧了半天,卻怒有一人知道!

  就在眾人紛紛相訝之際,揮雲老怪怪叫一聲。同時,屈天景和關元化孩人,也已出聲,但是卻不是開口責駡,而且各自慘嗥一聲,一個左肩,一右肩,已然皮開肉綻,被揮雲老怪的長鞭,抽出了尺許來長的一道傷口!原那青年書生一將兩人拉過之後,便向前一推,動作之快,不可思議。

  揮雲老怪對自己的鞭法,何等有把握,能在電光火石之間,由左而右使長鞭起根本上的變化,但那青年出手之快,更是快得不可想像,以致揮老怪數十年浸淫的長鞭,已然到了天下獨步的地步,也來不及立刻抽回,忙中只得手臂向上一抬,眼看可以將長鞭抽到關元化和屈天景二人的身上但那青年書生突然一鬆手,從衣領中取出摺扇,在兩人腰際,疾點兩點,該人大叫一聲,疾跳了起來。

  這一跳,少說也有五六尺高,揮雲老怪的長鞭又剛好向上揚起,兩下一湊,再要變招,更是措手不及,鞭梢在兩人的肩頭上掠過,試想揮雲老爸的內力,何等深湛,那鞭上所蘊的氣勁,足可裂石開山,若不是他一見到葡梢掠及兩人,立即內力回收的話,兩人受傷,當還不止那麼輕哩!

  待到兩人受傷,武功差些的人,根本未曾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只有溫魂鐵行頭陀、馬算子、極樂真人、百丈禪師等一干高手,才將經過情形,看瑕清清楚楚,對這少年書生的身手,如此敏捷,盡皆詫異之極,極樂真人踏言一步,正想問他姓名來歷之時,只聽得三聲清嘯,起自人叢,「刷刷刷」三聲,三個仙風道骨,白髯飄胸,貌相古拙,宛若圖中神仙的老者,一齊躍出來,一落地,便向那青年書生道:「閣下剛才,可是連點了這兩人的『素葡穴』,和『章下穴』?」

  那青年書生一笑,道:「三位老丈,目力當真不錯,在下點的,正是那孩個穴道。」方敏已然認出,突然躍出的,正是昆侖派長老之中,僅存的三人三風子、度天子與摩雲子。

  只見三風子踏前一步,道:「這兩個穴道,為天下任何點穴經譜所不載閣下一出手便點這兩個穴道,不知是從何處學來?」青年書生一笑,道:「老丈此言,後輩實是難明,既是天下任何點穴經譜所不載,老丈又何以知道?所點的,是這兩個穴道?」

  眾人本就覺得三風子此問,有點存心生事的味道,一聽那青年書生詞隹咄咄,竟逼得三風子無言可答,人叢中竟然有人,大聲叫起好來。

  三風子頓了一頓,道:「那兩處穴道,連同其餘之處,共是八大奇穴,柯有達摩祖師,當年所留無言坐像,最後一頁之中,才有記載,閣下究是何人!能得此中秘奧,尚請直說!」

  那青年書生「喔」的一聲,道:「原來如此,老丈你所說的是《昆侖書》啊,我倒一點也不知道,我卻是自己創出來的!」三風子因見那青年,―

  出手便是《昆侖聖書》中所載,最精妙的武功,連昆侖七子,也各自因為資質所限,未曾學會的本領,心中大是起疑,因此才一齊躍出,前來一問,怎知那青年書生,竟說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三人當然不信,但是卻也無法可想,互望一眼,向後退去,溫魂一見三人,心中火起,冷笑一聲,道:「當年昆侖六子,合力對付老婆子,目前昆侖三子,又想對付一個後生小子麼?」

  昆侖三子悶著一肚子的氣,無話可說,只是各自冷笑一聲,馬算子一見局面不好,再鬧下去,勢必形成了大混戰,連忙一聲長吟,道:「各位且稍安毋躁,先將千芥大師的事,解決了再說。」極樂真人也接口道:「不錯,各位之中,若然真是有過節的,不妨在明日正事完了之後,就在極樂觀前,見一高下!今晚卻是不要亂來!」

  此言一出,眾人之中,又是一陣騷動,馬算子一怔,低聲道:「牛鼻子,你說什麼?難道要令武當山上,成為武林中爭鬥之所?」方敏也感到極樂真人這番話,實在與他的身份,大不相稱。極樂真人卻道:「反正下得山後,也是爭鬥難免,索性就在山上,見高下,了恩仇,又有何不好?」

  他這話乍聽起來,可像是有理,馬算子心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卻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因此反覺無話可說。只是瞧了極樂真人一眼,不再言語。不一會兒,眾人重又靜了下來,揮雲老怪雖然將那青年書生,恨之切骨,但是聽出馬算子和極樂真人那一番話,倒有一半,是針對他所發,若再要動手,分明是和兩人作對,他本領再高,也不想一下子便得罪了這兩大高手,只得冷笑一聲,道:「小賊,今晚你可別溜走,明朝再來找你算賬!」那青年書生哈哈大笑,道:「若怕我溜走的,如今便找我算賬如何?」

  這一句話,當真是說得刻薄已極。因為人人皆聽出揮雲老怪如此說法,無非是為了替自己打圓場,好下臺而已,而那青年書生,卻偏偏要逼他如今動手,揮雲老怪氣得滿面紫色,反倒成了不動手無法下臺的局面,尷尬已極,尚幸百丈禪師及早開口,高宣佛號,道:「善哉!得罷手時且罷手,兩位又不是真有什麼深仇大恨?佛門功力,不渡無緣之人,這位檀越,尚宜自忖!」

  那幾句話,在旁人聽來,只是勸架之語,但聽在青年書生的心中,卻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道:「啊!原來百丈禪師識得我!」又是佩服,又是吃驚,立即見風駛船,道:「既是老禪師如此說法,後輩遵命便是!」兩人相視一笑,青年書生便退開了兩步,揮雲老怪「哼」的一聲,也就借此下臺。

  鐵行頭陀半晌不出聲,此時方道:「千芥大師之死,我們斷無坐視之理,揣度情理,這位方朋友便是行兇之人,方朋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何不坦率承認,也博個美名?」

  方敏心中惱怒,道:「鐵行頭陀,連令徒也未曾見我下手,你為何硬派我為兇手?方某死不足惜,只怕一旦水落石出,前輩就將抱憾終生!」

  鐵行頭陀一怔,暗忖一個做了虧心事的人,只怕萬難講出這樣理直氣壯的話來,因此竟一陣發呆,不知如何才好,尚金花尖聲叫道:「若是武當山上,無人能主理恩師慘死一事,我便只得連夜回歸蛾眉,請太師叔前來處理了,尚請各位,在太師叔未到之前,勿離開武當半步,否則,可有許多不方便之處?」

  極樂真人一愣,道:「尚纖,你太師叔是誰,我們怎麼絲也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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