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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那老和尚笑道:「我們西藏黃教迦當宗,自創始人阿底沙尊者起,到凡珠爾活佛,已曆九世,阿底沙尊者,臨死遺言,道他永生不死,世世相傳,凡與活佛死時,同時出世之嬰兒,即為活佛轉世。本教僧人,絕不敢相忘,焉會弄錯?」

  李純如聽得出奇,道:「原來你們是西藏黃教的僧人,這就更不通了!」那老和尚道:「何以不通?」李純如道:「你們遠在西藏,就算我是黑水島島主曲琴夫的兒子,活佛轉世,也不會跑得那麼遠!」

  老和尚神色莊肅,道:「活佛之能,生前已然通天徹地,投生轉世之際,自然更是瞬息千里,西藏和黑水島相距雖遠,又有何阻礙?」

  李純如心想,這老和尚如此說法,是他們的信仰如此,只怕辯上一世,他也不肯改變主張,正在想以什麼言語去回復他時,又聽得那老和尚道:「十八年前,丹珠爾活佛臨死,以手指北,我身為長老,立即率領兩個轉輪王,向北尋找活佛轉世的嬰兒,但一路間關萬里,竟然一個也沒有碰到,這是歷代所未有之事!」

  李純如聽著,也感到有趣,道:「以後呢?」老和尚道:「我們三人,感到彷徨無主,跪地求活佛顯靈。」李純如笑道:「活佛可曾給你們什麼指示?」老和尚道:「自然給了,我們跪示未畢,便有白鶴引路,將我們引至黑水島上,而島主恰生一子,生誕時日,正是凡珠爾活佛死時!」

  李純如心想,這事情經他說來,雖顯得有點神奇,其實,也只不過是巧合而已,北方原多白鶴,他們西藏人未曾見過,便覺得少見多怪。而天下之大,無時無刻,都有嬰兒誕生,與丹珠爾活佛死的時候相合,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

  只聽得那老和尚又道:「當時,嬰兒出世,才二十三日,我們言明來意,欲將嬰兒帶走,怎知島主夫婦,竟然不肯答應!」

  李純如心想,如果黑水島主肯答應,那才是怪事哩!老和尚續道:「我們因島主夫婦,有活佛托胎之功,也不便強求,只是畫了島主的像,便自回去,準備過上些時,再大排儀仗,前去迎接,怎知我們尚未回到西藏,便聽得說,黑水島主全家遭難,唯獨幼子因不在島上,得以倖免!」

  李純如不由得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活佛有靈,是以才逃過大劫了!」老和尚道:「當然是如此,我們聞訊,立即便到處尋找,但歷時一年,卻勞而無功。我們只得回到西藏,派人出去尋找,直到去年,才有人來報說,有人在湖南地方,見到一個年輕人,與黑水島主當年,一模一樣,我們三人,才又重赴中原!」

  李純如想了一想,記得去年,自己確是曾經到過湖南,一定是曾被黃衣僧人瞧見,所以才令得這三個黃教中的首腦人物,離開了西藏,道:「大師所言,確是動聽,但我自從知事以來,確是只知道自己父親姓李!」

  那老和尚笑道:「這個容易,每一代活佛轉世,為了避免弄錯,皆要另行試驗,我們如今,並不肯定你便活佛轉世,又何妨隨我們回西藏迦當寺,再作道理?」李純如心想,自己反正已然身在西藏,反正看來不答應也是不行,何不由得他們?但是繼而一想,自己身子,如此衰弱,不知能活多少日子,便歎了一口氣,道:「到你們寺中,去走上一遭,本來也沒有什麼,但是我在兩個多月前,身受重傷,武功全失,只怕難以跋涉長途!」

  那老和尚向李純如仔細看了一會兒,笑道:「這個再容易也沒有了!」

  緩緩地站了起來,別看他瘦小乾枯,兼且老得不堪,但是站在那裡,氣勢之雄,卻是難以比擬,向前跨了一步,已然來到了李純如的身邊,兩隻瘦骨嶙峋的手一齊伸出,按在李純如的前後心上。

  他兩手一按了下去,李純如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老和尚的雙手,竟像是兩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其燙無比!

  李純如雖然叫了一聲,但是他心中卻知道,這個老和尚,正以純正的內力,在為自己療傷!連忙閉目靜坐,竭力地忍受那一股灼熱之感,過了一會兒,老和尚的手掌,已沒有剛才貼上來的時候那麼滾燙,並且開始有一股極是柔和的力道,透體而過,導引著李純如本已無法運轉的真氣,過關穿穴。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李純如真氣,已然能自行運轉,但是自老和尚雙掌秀過的那股力道,仍然跳動不已,李純如只覺得遍體舒泰,不但在那麼短的時間中,將過去的功力,盡皆恢復,而且,還增進了不少!

  若是換了旁人,明知對方內力深湛,若是繼續不出聲,當可受益更多,但李純如卻不是這樣的人,他知道對方以內力運入自己體內,損耗極大,不欲占他人的大便宜,因此便睜開眼來,道:「多謝大師相救,我功力已經恢復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雙手提起,走開了一步,李純如連忙一躍而起,走了幾步,只覺得內力洶湧,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功力竟已然到了前所未有之境!李純如心中,對那位老和尚的功力之深,不由得佩服至極,按照武林之中,晚輩對前輩之禮,雙膝一屈,就要跪下拜謝,但是他身子才向下灣,一股柔和已極的力道,已然當胸湧到,將他止住。

  看那老和尚時,只不過是手胸腕微翻而已,李純如心中更是佩服,望著那老和尚滿是皺紋的臉,呆了半晌,道:「大師,若然我當真是貴教活佛轉世,難道各位俱要聽指令麼?」

  那老和尚微笑道:「當然,掌教教宗,在本教之內,具有無上威力,凡本教教眾,絕不能有所違令!」李純如心中一動,暗忖:事情的發展,若是自己糊裡糊塗地便當上了他們的教宗,豈不是在自己手下,有著數不清的高手?他們的歷代教宗,可能向不涉足中原,是以才不為中原武林人物所知,而自己當上了教宗的話,即使是本身功力,一無進展,只怕也可以成為武林中的第一人物!李純如怔怔地想著,但想到此處他自己不禁好笑起來。

  因為他剛才還對什麼活佛轉世之說,完全不信,如今卻又想到了這上面去!連忙將思路收了回來,問道:「大師剛才說,是否活佛轉世,尚要試驗,不知如何試驗法?」

  老和尚道:「我們深信,活佛轉世,對於前生的事,當然已經全都忘懷,但是總有一靈未泯,還可以認得他生前最喜愛的東西。活佛未轉世前,最喜歡的,乃是一部經書,日夕不離。如今,迦當寺中,已然備下二十部從外表看來,一模一樣的經書,尊駕只需一舉揀出那部真的經書,便可受全寺僧人膜拜!」李純如聽了,不由得苦笑一下,暗忖:要在二十部一模一樣的經書中,一舉揀出那本經書來,當真是談何容易?這個念頭,還是丟開的好。自己已然在老和尚的內力引導之下,得了不少好處,豈可以得隴望蜀,再起貪念?而且,如果自己當真當上了他的的教宗,勢必薙發為僧,又怎能放得下陶琳?

  所以只是「啊」的一聲,便不再多問。那老和尚向帳外揮了一揮手,只見數十僧人,俱皆忙碌起來,不一會兒,便自拔帳起行。

  李純如冷眼觀看,那些僧人,個個武功盡皆不弱,他心中不覺暗暗奇怪,心忖佛教之中,固然蘊有絕頂武功,但是一宗之中,個個僧人,都身懷武功,這種情形,卻是罕見!

  原來李純如突然想起,剛那才老和尚曾說,丹珠爾活佛生前,朝夕不離手的,乃是一部經書。照理說,活佛為一教之宗,在佛理上,當然非要有超人的成就不可,因此,一部經書,萬萬不足以服眾,但丹珠爾活佛,卻只是讀那一部經書,莫非這部經書,竟是佛門武學寶典?是以迦當宗中,人人擅武?

  李純如也不過是隨便想了一想,並沒有深思下去,因為這部經典,就算是武學寶典的話,他也無法取到手中!

  當然如果他能夠在二十部經書之中,一下子便揀出那一部來,便不但可以將這部經典,據為己有,而且還可以成為迦當宗的教宗。

  但是,這希望不是太渺小了麼?

  當下百余僧人,將帳幕等全部收拾好,吆喝上路,李純如則和那老和尚,以及左、右轉輪王,四人一齊上路,一路上穿嶺越谷,山路崎嶇,前進的速度頗慢,有幾處懸崖,若不是李純如得到那和尚之助,功力增進,只怕根本攀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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