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看金庸小說 11　東邪黃藥師(2)

11　東邪黃藥師(2)

　　大露馬腳，原形畢露

　　黃藥師在摔不倒郭靖之後，行逕更是不堪，終於運氣，震得郭靖手腕脫臼。這時兩人的武功相差一天一地，黃藥師非要在武功上，佔郭靖多少便宜才肯罷休，不知道有甚麼開心？這種氣度，只是江湖上小腳色的行逕而已！

　　而且，金庸越寫越起勁，黃藥師也越來越不堪，剛才講好了「只要引得我稍有閃避，舉手格擋，就算我栽了」的，在這以後，黃藥師更大言不慚：「哼，和我過招？諒你這小子也不配！」（五九七頁）

　　郭靖本來就不配和黃藥師過招，可是言猶在耳，郭靖手腕脫臼，已經受了傷，黃藥師忽然：

　　「……喝道：『你也吃我一掌……』語聲方畢，掌風已聞，郭靖忍痛縱起……黃藥師掌未到，腿先出，一撥一勾，郭靖撲地倒了。」（五九八頁）

　　黃藥師有多少不通人情的行為，無損他的人格，也無損他大宗匠的身份，但是講了話要算數，這是任何學武之士的起碼條件。黃藥師才說了「不配過招」，郭靖已受了傷，他卻又掌又腿，掌腿齊施，他的身份哪裏去了？由此可知，一個人平時不論如何矯揉做作，塑造自己的身份形象，總會有露出馬腳的時候，這時的黃藥師，就大露馬腳，原形畢露了！

　　所以，黃藥師絕不是真正的武學大宗匠，想瀟灑也瀟灑不起來。他只是一個故意做些奇怪行為，引人注意的人物而已，武功再高，也不能表示他有宗匠的氣派。

　　有趣的是，在《射鵰》之中，黃藥師這樣子，但到了《神鵰》，他再出場，卻完全變了，變得真正瀟灑起來，十分令人神往，過去刻意去做而做不到的，在他的晚年，變得自然而然流露出來，那是他年紀大了，思想行為都趨成熟之故。

　　黃藥師還有一件不可原諒的蠢事，是他居然會接受歐陽克的求婚，要歐陽克和郭靖競爭。

　　就算他笨到不知女兒的心意，就算他完全不喜歡郭靖，也沒有理由這樣做，他至少應該有這個智能，知道歐陽克是怎樣的一個人，自己的女兒嫁了歐陽克之後，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尤其他是那麼愛女兒，又深諳夫婦之道的一個人！

　　要是郭靖和歐陽克兩人爭下來，是歐陽克贏了呢？難道真把黃蓉配給他？還是到時又反悔？黃藥師此舉，真是混蛋至於極點矣！

　　桃花島上，郭靖和歐陽克比試，妙筆紛呈，峰迴路轉，看得人目不暇給，是《射鵰》中最好看的幾段情節之一，可是在這大段情節中，黃藥師看起來，卻是叫人越看越差勁，又不講理，又固執，又笨，又耍賴──結果郭靖贏了，他又反口。不必再多舉其他的例子，黃藥師這個人，仔細看下來，是甚麼樣子的，已可有結論了。

　　在《我看》中，評黃藥師為「上中人物」，看來要降級，大降特降才行，念在《神鵰》中的他，忽然真的瀟灑飄逸起來，可以少降幾級，但無論如何，是不能留在上級人物之中，只好算是「中上人物」了。

　　根本性格上的變化

　　黃藥師一到《神鵰》，變得可愛有趣起來，他女兒卻相反，到了《神鵰》，簡直不堪了，這是十分有趣的一種對比。這絕不是說金庸寫人物，前後性格不統一，而是他更深刻的把人物的隱藏性格寫了出來，黃藥師一直在追求著的，到晚年，才達到目的，而黃蓉一直在收歛著的，到年紀大了就開始顯露出來。

　　人，當然是會變的，但是變來變去，始終只是他自己根本性格上的變化而已。

　　像黃藥師，也不是本性之中，完全沒有瀟灑的氣質，要是一點沒有，年紀再大，還是一樣窩囊，不會變的。

　　黃藥師的毛病是在太刻意營造，結果弄巧反拙，欲速則不達，他在《射鵰》中，也不是全然沒有令人佩服的行為，像他被柯鎮惡一口濃痰，吐中了鼻樑正中之後，就表現出色。

　　（以黃藥師的武功而論，為何會被柯鎮惡這樣的低手一口濃痰吐中鼻樑正中，真有點想不通，如果是一枝毒蒺藜呢？也要被打中了？這一點確大有商榷之處。）

　　黃藥師被人一口痰吐中，自然大怒，但是他隨即：

　　「哈哈大笑，說道：『我黃藥師是何等樣人，豈能跟你一般見識？』舉袖抹去臉上痰沫……」（一三六八頁）

　　這才是真正大宗匠的氣度，雖然他還是念念不忘「我黃藥師是何等樣人」，但做得極瀟灑漂亮，所以，他日後才能進步到全然不提「我黃藥師是何等樣人」，天然瀟灑飄逸，終於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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