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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蔣阿貴也不再問,不一會,火把備好,天色也已甚黑,伍中年想將孩子留在屋中,那孩子只是不肯,伍中年無奈,只得由他騎在肩頭,和蔣阿貴一齊來到鏢局門口。

  那鏢局連著住家,建築極是宏偉,在伍中年離開的時候,是何等的熱鬧,但此時卻冷清陰沉,才來到了門門,便有一陣冷風吹出,蔣阿貴不由得機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不山自主,停了下來。

  伍中年知道他心中害怕,便道:「阿貴叔,那兇手既然只害鏢頭,如果他還在屋中,要害的自然也是我,而於你無礙。

  我看那人,武功之高,實已不可思議,你想,師傅的武功,也不是低三下四的,焉有任由加害,絕不出聲之理?

  可知那人武功,至少也要好過師傅數倍,若真要害人,只怕任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不能避免哩!」

  一面說,一面想起自己在鎮江城中的許多異事來。

  渡江之際,有人暗發銀針,自己在江邊欲橫刀白刎之際,又有兩人來奪了血魔刃,更有江心派……

  伍中年一想到江心派,心中便陡地一動,暗道:「莫非是江心派人物,含恨在心,大舉前來報仇?此事大有可能!」

  一隻腳已將跨進了大門,又縮了回來.道:「阿貴叔,事發之前,城中可曾突然多了一批可疑之人?」

  因為他想到,水中仙江一統的武功,和師傅也差不到那裡,若是能將事情幹得如此乾淨俐落,一定是大舉來犯,人數眾多。

  蔣阿貴側頭想了一會,道:「可疑的人?倒好像有一點,有一個老頭子,曾來鏢局,要保一批紅貨,到江西去,單師傅才接下,吩咐他明日送貨來,當夜使出了事。單師傅還曾請他到內廳去喝酒哩!」

  伍中年忽問道:「第二天他可曾來?」

  蔣阿貴道:「第二天,消息一傳出,滿城都轟動了,官府派了官兵,在鏢局門口守了好幾天,誰還敢來?」

  伍中年又問道:「那老頭子是什麼樣子?」

  蔣阿貴道:「我也記不清了,只覺得他精神極好。」

  伍中年一拍腿,道:「是了,一定是那個老賊,想不到我只不過是誤傷了他們幾個人,他們卻做出這樣卑鄙下流的事來,此仇非報不可!」

  蔣阿貴道:「伍鏢頭,你說的是誰?」

  伍中年道:「和你說也無用,我知道就行了。」

  一晃火摺子,將手中的火把點著,走了進去,只見紅漆櫃檯上,灰塵已然積得老厚,蔣阿貴跟在後面,指著櫃檯上道:「陳家叢陳鏢頭,當日值夜,便死在櫃檯之上。」

  伍中年記起陳家叢為人,雖然氣量小些,但不失是一條好漢子,自己和江心派有仇,卻累他無故喪生,一陣難過,站立了一會,便繼續向前走去。

  穿過了天井,便是一排房屋,只有正中三間是樓房,蔣阿貴指著幾間屋道:「梁子不鏢頭,方強鏢頭,陸均泉鏢頭等,全是死在屋中的,只有羅坤玉鏢頭,是死在牆角處,像是想出來小解,被人偷襲致死的。」

  伍中年道:「難道連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麼?」

  蔣阿貴道:「沒有,所以傳說紛紜,都道是出了鬼,而不是人下的手。」

  伍中年叱道:「胡說!我已知仇人是誰,或許是他們一上來便用了迷藥,所以才下手容易,乾坤浩蕩,那有們什麼鬼,咱們且先上師傅的房中看看。」

  蔣阿貴道:「單師傅是死在書房中的。」

  伍中年首先登樓,他肩上的孩子,他也知道事情嚴重,竟然一聲不出。

  伍中年來到了單殘枝的書房門口,心中暗叫了一聲師傅,想起自己兄弟兩人,本是孤兒,流落在白雲山腳下,已然饑餓交逼,險些死去,在絕處逢生,被師傅救了回來,方能有今日,而師傅竟然因自己而死,他本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一難過,不山得滴下淚來。

  輕輕推開了門,拿火把向裡一照,只見桌椅之上,積塵老厚,書案上攤著一張紙,紙旁是一排筆和顏料,伍中年知道師傅閑來無事,喜歡作畫,向紙上一看,已然畫了幾筆,想是畫到一半,便突遭偷襲,死於非命,心中更是恨極,怪嘯一聲,呼地一掌,向前拍出,掌風過處,將那張畫畫的綿紙,吹了起來,緊貼在牆上。

  ▼第七章

  伍中年心內,此時正難過已極,但一見自已一掌之力,將師傅生前所用的物事,全都揚了起來,不禁有幾分惶恐之感,連忙踏前一步,將那張被他掌風拂起,貼在牆上的那張畫,取了下來。

  只見那是一張尚未完成的山水畫,高山流水,一個拄杖的老者,正在一條小板橋上踽踽而行,那本是極之普通的一幅畫,伍中年也沒有發覺什麼異狀,但伍中年肩頭上所負的那個孩子,卻突然「啊啊」地大聲叫喚起來。

  那孩子自從進了鏢局之後,一聲也末曾出過,此時,在那麼陰森可布的環境之下,突然「啊」地一叫,倒將伍中年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只見那孩子指著畫中那個拄杖而行的老人,眼卻望著伍中年。

  伍中年內心大感奇怪,暗忖那孩子口雖不言,但是那神情卻分明像是這畫中的老人,和我有什麼關係一樣,仔細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跟著,眼眶中淚花亂轉,不禁滴一點眼淚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伍中年雖然性情敦厚,但卻絕不是軟弱好哭之人,在長江邊上,他已決定橫刀自刎之際,也不過是心內陣陣難過,而未曾想到一個「哭」字。

  但此時,他卻禁不住流下了淚來,原來,畫中那拄杖而行的人,雖然傴摟著身子,看來是個老者,但是那只有指甲大小的臉面,雖然只有寥寥數筆,但是卻神情活現,分明是伍中年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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