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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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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想說幾句表示歉意的話,但是李玉芳已道:「我們調查過死者生前所有認識的人,這些人和死者相識,自然都有嫌疑。但是他們和死者很少往來,到過死者住所的,只有四個人。」 高斯感到自己很難插口,因為剛才李玉芳已經埋怨他破壞了警方的計劃,他如果再說甚麼,只怕又要受到李玉芳的指責了。 他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站著不出聲,李玉芳揚了揚眉,「看來你對這件案子,並不感到特別興趣?不想聽我講述?」 「唉,」高斯嘆了一聲:「連警方也沒有頭緒的事,我就算感到興趣,又有甚麼用?只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感到很奇怪,就是那七張謀殺預告相片上,都看不到天花板上吊下來的那盞電燈。照說,不論從何處來拍攝照片,都應該看到那盞燈的,除非……除非是拍照的人將電燈拉了起來。」 李玉芳用心聽著,皺著眉,道:「那說明了甚麼?」 高斯攤攤手道:「我的想法,十分奇怪,你不要當作一回事才好。」 李玉芳笑了起來,「我早已告訴過你了,即使是最荒謬的意見,警方也是歡迎的,你知道我剛才在警局作甚麼?我們正在研究你所說的:一個人用幾個大鐵環吊在天花板上的可能性。」 高斯的臉紅了起來,他急急分辯,道:「那純粹是開玩笑,但是我現在所提出的看法,倒是有相當根據的,我的想法是……那幾張照片,根本不是在這間屋子中拍攝的。」 李玉芳的雙眉蹙得更緊,高斯的話,聽來十分怪誕,那幾張照片,明明顯示著這一間凌亂的簡單的臥室,怎麼說不是在這裏拍攝的呢? 但是李玉芳卻並沒有打斷高斯的話,高斯伸手一指,道:「你看,這房間只有一張床,一些書,和凌亂不堪的衣服、被子、一張几,要佈置一間同樣的房間,是十分容易的事。」 李玉芳仍然用心聽著,她嘴唇動了一下,像是想發出甚麼問題來,但是她還未開口,高斯就搶著說:「你一定想問我,就算在另外一間那樣的房間中,照片又是怎樣拍成的,是不是?」 李玉芳點著頭。 「很簡單,那間房間,是根本沒有天花板的。」高斯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講出那樣一句話來。 李玉芳的臉上現出了幾分怒意,可是,轉眼之間,她已換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失聲道:「你的意思是,那房間,是一個佈景?」 高斯十分高興,因為他所要講的話,被李玉芳料中了。被人家料中心事,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 他連聲道:「正是這樣。我本來想,那可能是具體而微的模型,但是可能性究竟不大,所以我寧願認為那是佈景。搭一間房間,照這間房間佈置起來,它根本沒有天花板,從頂上用垂直的角度來拍照,自然也不是困難的事。正因為根本沒有天花板,自然也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燈了。」 李玉芳在高斯進一步解釋他的見解之際,興奮地來回踱著。 高斯又道:「要證明我的見解是不是事實,十分容易,你將照片取出來,用放大鏡來仔細審視,一定可以看到,照片給人的印象,雖然是這一間房間,但是,一定可以發現有很多東西是不同的。」 李玉芳不待高斯說完,便已經取出了那七張殺人預告的照片來。其實根本不必用放大鏡,便可以證明高斯的假設是大有道理的了。 因為將照片和房間中的一切比較過後,都可以看到有顯著的不同。但如果是粗心地看一看照片,誰都會發現,這照片就是在這房間中拍成的。那實在是不值得奇怪的事,因為每一個人,平時看東西,很少自上而下,從垂直的角度來看的。 一些很普通的物件,從垂直的角度來看,就會變得難以辨認,這是視覺上的一種錯覺。所以,照片上的東西,和房間中的物事,雖然有差別,不是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高斯看到自己的假設已被證實,他高興地道:「現在,事情很明白了,李小姐,警方如果找到一個和佈景工作有關的人,這個人就是最具嫌疑的人物了。」 「那個人,一定是陳生發。」李玉芳回答。 「真有那樣一個人?」 「自然有,陳生發是一家規模很小的電影公司佈景師,戚雲在窮極無聊的時候,曾找過陳生發,替陳生發畫佈景,賺些錢用。事發之後,我們也訪問過陳生發,陳生發似乎不肯說他和戚雲之間的關係,是攝影棚另外的人告訴我們,兩個月前,陳生發和戚雲在攝影棚中,因為酬勞的多少,而吵了起來。戚雲曾大聲說陳生發苛扣了他應得的酬勞,兩人幾乎大打出手。後來戚雲是給人拉走的,自此之後,戚雲就未曾再到攝影棚去過。」 高斯拍著手道:「是啊,動機也有了。」 「動機是甚麼?」 「當然是仇恨,吵過架後,陳生發還懷恨在心,開始處心積慮計劃著,終於一刀刺進了戚雲的背心。那是戚雲被謀殺的唯一理由,不然,甚麼人會謀殺一個一文不名的窮畫家,你說是不是?」 高斯認為自己這一番分析,更是有理,李玉芳一定會大表同意的。可是,等他一講完,李玉芳卻沒有甚麼表示,只是仍然看著那幾張照片,然後,她指著照片,道:「你看,那是甚麼?」 高斯湊過去,李玉芳所指的是一件白色圓形的東西,在地上,近床部分,有一半是被一隻襪子掩遮著,一時間的確很難說出那是甚麼來。 但高斯沒有多久就道:「那是一隻水銀燈,水銀燈的燈膽,那正是攝影棚中的東西。」 李玉芳緩緩道:「我想是的。」 她在講了那一句話後,停了半晌,又道:「高先生,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從照片上看不到天花板上的吊燈這一點,就可以推測出這麼多的事實來,如果警方破了案,你的功勞最大了。」 高斯呆了一下,道:「你說『如果警方破了案』,那是甚麼意思?照我看來,案子已經破了,這些照片全是陳生發寄來的,有甚麼不對?那麼,兇手自然就是陳生發了,對不對?」 李玉芳道:「不對,你只能說,那些照片是在佈景棚中拍攝的,而陳生發的嫌疑最大。」 「甚麼嫌疑最大,他簡直就是兇手,你別忘了,他有謀殺戚雲的動機呀。」 「就算你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實,那麼,還有一個疑點,是難以解釋的:為甚麼他要在動手之前,一連七天寄上這種形式的『預告』呢?」 高斯有點不耐煩,道:「誰知道,或者他以為那樣才夠刺激,或者他心中十分恨戚雲,要他在死之前,先受些驚恐。」 李玉芳仍然不表示甚麼,道:「你的意見是極其可貴的,我們會扣留陳生發,他是最具嫌疑的人物,案情有了甚麼新發展,我再告訴你。」 高斯很高興,趁機道:「如果案子結束了,我想請你和我一起晚餐。」 「案子結束了,應該是我請你才是。」李玉芳說著,他們一起走出那幢房子,李玉芳上了警車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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