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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一面說,一面手向腳旁點了一點,羅征抬頭看去,只見他兩腿直僵僵地伸著,腿旁金光閃閃,插著三行十二枚串魂金針,但卻並未插在他腿上,他分明可以一躍而起,卻躺在地上不動,真不知他在鬧些什麼把戲,忙道:「你怎麼不起來?」

  歐陽黑有氣無力地罵道:「羅大哥……我上龜兒子的當了一唉呀!肚子,你別叫了好不?我和你一樣的餓啊!」

  羅征知道歐陽黑真可說是天下第一渾人,問也問不明白的,自己身邊乾糧甚多,不如先將他喂飽了再說,忙道:「黑兄,你肚餓,我有乾糧!」

  歐陽黑大喜道:「快!快拿來!」羅征將乾糧遞過,歐陽黑狼吞虎嚥,吃了一大半去,休息了一會兒,揮手道:「羅大哥,你自顧自去吧,我再在這裡躺著。」

  羅征道:「你躺著幹什麼?」歐陽黑一翻眼珠,道:「和人家打賭啊!」

  羅征見他全然夾纏不清,眉頭一皺,一俯身,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把將他拖了起來,歐陽黑大叫大嚷,道:「別拉我!啊呀!我要輸了!」但他怎敵得羅征力大?早已被羅征拉了起來,還不住地頓足不已。

  羅征面色莊肅,道:「黑兄,你打賭輸了是小事,我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你可能幫我一個忙嗎?」他雖然滿腹疑團,例如歐陽黑怎會來到這種地?方,那串魂金針共有十二枚之多,並未傷他,為什麼他卻不起來,他是和什麼人打賭,賭的什麼等等,但卻一個問題也不問,因為他知道越問越是夾纏不清,到頭來更是糊塗,倒還是不問的好。

  歐陽黑人雖渾,但他對羅征,卻是衷心欽佩的,聽說他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不由得一怔,道:「真的?」羅征道:「我騙你做甚?今日下午,你可有看到兩匹馬疾馳而過?」

  歐陽黑道:「啊!有的,馬蹄還踢起了一塊石頭,打在我的額上,你摸瘼,好大一個挖瘩,我因肚子已在叫喚了,也懶得叫他們,剛才若不是你在我旁邊站了這許久,我也不想出聲哩!」

  他囉囉嗦嗦地講了一大串廢話,羅征總算弄清楚了師父和藍無常是向此路而去的,但奇的是為何至今仍不折回,難道還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跟在後面了嗎?看來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真可說是屋漏碰到了連夜雨,想了一想,道:「黑兄,我左半邊身子,已然麻木不堪,下午過去的兩人,是我師父和藍無常,你快背起我去找他們。」歐陽黑呆了一呆,道:「藍無常?鐵盆老人怎麼和他這種人在一起?」

  羅征急道:「你不必多管了,快帶我去吧!」歐陽黑道:「好!」一矮身形,將羅征背起,又在草叢中找到了大鐵牌,便向前飛躍而去。

  羅征在歐陽黑身上,東張西望,只覺得越走越窄,到後來,簡直連路都沒有了,歐陽黑毫無怨言,手足齊施,向前連爬帶走。

  羅征越看越不像,道:「黑兄,你以前來過這裡沒有?」歐陽黑抹了抹汗,歎口氣道:「以前若是來過這種鬼地方,就算是八人大轎抬著我,我也不會再來的了!」一面說,一面爬上了一塊大石,將大鐵牌在石上一敲,倚牌喘氣。

  羅征極目望去,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匹馬臥在地上,心中一喜,道:「黑兄,咱們再向前走一走看,師父怕已在前面了!」

  歐陽黑依言向前走去,相隔雖不過十餘丈,但因為實在太以險峻,當中還夾了一個小泥沼,歐陽黑一不小心,幾乎跌了進去,幾經艱難,方走到跟前,羅征下了來,以手支地,仔細看時,可不是藍無常和師父鐵盆老人所騎的那兩匹馬!

  但此時馬卻已經死去,奇的是馬身上並無傷痕,也沒有血跡,羅征無意中將右手按在馬頭上,方發覺馬頭骨已然全部粉碎,可知將馬擊斃之人,實際上不過在馬頭上一按而已,功力之高,實屬罕見。七但是功力再高,以鐵盆老人和藍無常兩人合力,難道還會吃了虧去?這!根本是不可想像之事,呆在死馬旁邊,好半晌想不出究竟來,用力叫了幾聲,聲音劃破了黑暗,傳出老遠,除了山谷鳴響之外,一點動靜都沒有。歐陽黑忍不住道:「羅大哥,你師父和藍無常,怕不是死了?」羅征叱道:「胡說,兩人聯手,天下還有誰打得過他們?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歐陽黑大大不服道:「哈!這也難說,要不然怎麼坐騎在此,人卻不見了呢?總不成躲在一邊出恭吧!」羅征給他鬧得啼笑皆非,忽然聽得老遠傳來一通鼓聲,「通通通」的四五下,餘音隨風飄逝,也分不出是從哪一個方向飄來的,羅征道:「黑兄,剛才的鼓聲,你聽到了沒有?」

  歐陽黑點了點頭,道:「邪門!邪門!」羅征只覺自己連左腿都發麻了,想來不消幾天,全身一齊麻木,就算不死,活著也是一個癱子,不由得長歎一聲,歐陽黑忽然問道:「羅大哥,你說身中奇毒,難道鐵盆老人也沒有法子嗎?」

  二蘿征道:「毒是魔教北宗厲延己所施,想必天下也只有他一人解得。」歐陽黑直跳了起來,道:「烈火祖師!我也正要去找他!」羅征奇道:「你找他做甚?」歐陽黑黑臉嚴肅無比,道:「玲師妹跟著那胖老頭去了,那胖老頭去找烈火祖師了,因此我也要去找烈火祖師!」

  羅征怒道:「我叫你回山去尋令師雲中雁,你難道沒有去?」歐陽黑吐了吐舌頭,道:「羅大哥,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叫我上當,兩人一齊下山,我丟了玲師妹一個人回山去,不被師父吊起來打三百鞭才怪,我才不去挨那個冤枉打呢!」

  講時聳肩吐舌,像是因為自己乖覺而異常高興。

  羅征苦笑一下,道:「那你這一向在什麼地方?」歐陽黑道:「我到處走,真有趣,後來打聽到了那胖老頭帶玲師妹尋烈火祖師來了,我也便走了來。」羅征道:「你在鐵索橋畔,又和誰打賭來著!」歐陽黑突然火冒三丈,嚷道:「那臭小子,餓得我好苦,就是上次你和玲姑娘療傷時,趁機暗算的那個,他叫什麼名字來著?金……做夢?一條龍?」

  羅征道:「都不是,叫金夢龍!」心中暗想,金夢龍路遠迢迢,也來這裡做甚?

  歐陽黑道:「不錯,我本來沒有忘記,他叫金夢龍,那臭小子見了我,問我去哪裡,我告訴他去找烈火祖師,他就和我動起手來,我……我……有心讓他,躺在地上,他在我腿旁釘了十二枚金針,說我要是起身的話,那十二枚金針就會化成毒蟲,我說不信,他又說我不敢在草叢中躺著,等他回來,我們就打了賭,我就躺著,怎知卻被你一把拉了起來!」

  羅征知道他定是敗在金夢龍手下,但不知金夢龍為何不下手害他?卻要和他弄如此的虛玄?側耳再聽時,那鼓聲又聽不到,心想師父和藍無常,不知道去了哪裡,不如先和歐陽黑一起到烈火祖師所居魔宮再說。

  歐陽黑連聲叫好,背起了羅征便走,一夜未歇,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碰到了兩個獵人,問起鹿馬嶺來,獵人態度極為恭敬,向西一指,道:「一下子就到!」

  兩人不知當地人風俗,說是「一下子就到」,至少還有二三百里路程,一直走到夜晚,高山翻過了不少,仍未見魔宮的影子,氣得歐陽黑破口大駡,說是要將那兩個獵人捉來,點了他們的啞穴,也免得他們再欺騙害人,羅征好不容易,方將他勸住。

  當下打了些野獸,烤來吃了,羅征毒又發了幾分,不但左臂右腿,全無知覺,連腰部也覺得轉動不靈起來,憂心如焚,再加惦念著師父和藍無常的下落,什麼也吃不下,歐陽黑卻狼吞虎嚥,大叫好吃不止。

  吃完略事休息,正要再趕路時,忽然又聽得四五下鼓聲,這下聽來甚為清晰,乃是由西方傳來的。羅征心中暗驚,心想若是擊鼓之地不變,則一日一夜來,歐陽黑少說也走了百餘裡地,那鼓聲難道能傳得這樣遠?心中一動,道:「黑兄,我們隨鼓聲前往,必定有人,至不濟也可以問一問路!」

  歐陽黑吃得飽飽的,精神十足,也不再罵那兩個獵人了,背了羅征便向西走去,走不到數裡,只見前面似有一團昏黃色的光華,分明是燈光,歐陽黑更是起勁,又走前二三十丈,只見一道小溪,潺潺而流,奇的是溪水熱氣騰騰,同時聽得一陣水沸之聲,起自溪水上流。溪水繞著一塊平地流過,那平地上寸草不生,卻長著一個似桃非桃,枝幹如鐵的怪樹,樹上結著幾隻果子。

  歐陽黑俯身一試溪水,燙得縮手不迭,羅征已看見那平地之上,有一幢房子,那點燈光,就是自這幢房子中透出來的。

  那房子式樣異常奇特,方方整整,除了一個小圓洞有燈光透出之外,別無門戶。

  羅征知道在這種地方,若有人居住的話,一定不會是普通人物,喝住了歐陽黑,不令他大嚷,道:「黑兄,咱們躍過溪去再說!」

  歐陽黑又吐了吐舌頭,道:「不要掉了下去,咱們都變成了熟豬!」足尖一點,騰身而起,那小溪寬不過五六尺,自然一躍而過,歐陽黑直趨那屋前,團團轉了一轉,那屋子並無門戶,歐陽黑叫道:「好哇,竟然連門都沒有一扇!」一聳肩,將羅征掀在地下。

  舉起鐵牌,便向牆上敲去,羅征想要阻止,已自不及,歐陽黑為人莽撞,一鐵牌敲了上去,用的又是全力,羅征只當定然要傳來「砰」然巨響,怎知不等歐陽黑鐵牌敲到,那看來是牆壁的地方,竟可以打開,突然現出一個洞來,也未曾見洞中出現了什麼人,只聽得歐陽黑大叫一聲,眼前一花,歐陽黑人已不見,同時那牆壁也依然是牆壁,與剛才一般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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