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
一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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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玉霞和呂麟齊聲道:「好!」 那年長的一個便道:「兩位請跟我來。」 兩人跟在他的後面,走出了沒有多遠,只見兩面兩個山峰雖不甚高,但是氣象非凡,東面那個,上有老大一座寺院。 西面那個,依著山勢,築有不少房屋。兩人不一會,便開始上山,到了半山峰,只見一個老大的石坪,平整之極。在石坪的靠山處,建有一所大宅,一望而知,乃是峨嵋俗門的議事之地。 那人將兩人引到了大廳面前,韓玉霞和呂麟向前望去,呂麟已然看到一人,一身青袍背負雙手,背對自己而立,正在欣賞掛在牆上的一幅鐵松蒼鷹圖。只看背影已然覺出那人瀟灑高雅無可比擬,呂麟一眼便認出那正是兩年多未見的師傅,如今卻是他的情敵,玉面神君東方白! 呂麟的心中,波動之極,面色青白,脫口叫道:「師傅!」 那引他們來此的那人一聽得呂麟脫口叫了一聲「師傅」,心中一怔,暗忖幸而剛才自己應付得體,不曾得罪於他。 玉面神君東方白一聽得大廳門口有人口稱師傅,心中不禁一奇,轉過身來。韓玉霞以前只聞東方白之名,雖然曾在仙人峰上見過,但那時東方白頭上卻套著大頭笑面佛的面具。在她心中想來,東方白已是將近五十之人,怎麼年輕也不會年輕到哪裡去。可是此際一個照面之下,她心中不禁陡地為之一呆。 只見東方白面如敷粉,目若點漆,唇紅齒白,神采照人,風度飄逸,看來只像一個三十不到的俊俏郎君,哪裡想到,他會是將近五十歲的人? 呂麟一和師傅正面相對,心情反倒平靜了許多,踏前了一步,道:「師傅,你不認得我了麼?」這兩年多來,東方白一直在尋找呂麟的下落,但是當呂麟突然出現在他身前的時候,一時之間他竟然完全地認不出來。 因為在這兩年多的時間中,呂麟完全成長了,由一個大孩子變成了青年人,東方白怎麼也想不到,兩年多不見呂麟會改變得那麼多。直到呂麟問了一問,東方白才猛地省起,不由得大喜過望,失聲叫道:「麟兒!原來是你!」一步跨過,便將呂麟拖住。 可是呂麟的反應,卻極是冷淡。本來他對師傅的尊敬,已因為師傅搶走了他的愛人,而打了一個折扣。而今他見東方白見了他,竟然一點也沒有慚愧的神色,心中更是增加了幾分卑薄鄙視之感,只是任由他抱了一抱,並不出聲。東方白是何等聰明絶頂的人,哪能不覺出呂麟的神態有異? 可是他無論如何,卻未曾想到,呂麟心中會那麼恨他,會將他當作了情敵。當下,他後退了一步,奇道:「麟兒,你可是受了傷麼?」 呂麟心中暗忖,我心靈上的創傷,是何等地深重?但是他卻沒有講出來,只是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受傷!」 師徒兩人久別重逢,本來應該極是欣喜熱烈才是。可是此際,場面竟然異常冷淡,而且還顯得十分尷尬難堪。玉面神君東方白怔了一怔,道:「這兩年來,你在什麼地方?」 呂麟尚未回答,已聽得大廳後面,響起了一個銀鈴也似,動聽已極的聲音說:「什麼?麟弟來到了麼?真的?」 話剛一講完,人影一閃,一個身形苗條,容顏俏麗,身穿淡綠色綢衫的少女已然從大廳後面走了出來。當那少女的聲音才發之際,呂麟聽了,已然心神大受震動,禁不住流下淚來。 那少女才一現身,呂麟抬頭望去,只見她比兩年多前更要美麗了許多,容光煥發,滿面喜容,只有盛放的花朵方能形容出來。 呂麟的口唇掀動了幾下,想要叫她一聲,但是卻沒有出聲。 那少女,當然是譚月華了。她來到了呂麟的面前,呆了一呆,張大了眼,道:「麟弟,是你麼?」 呂麟突然轉過身去,譚月華不免愕然。韓玉霞在一旁見了這情形,實在忍不住,不竟「哼」地一聲,道:「當然是他,難道還會有人假冒麼?」 韓玉霞那話可以說已經講得不客氣到了極點,譚月華向她望了好一眼,才認出她是誰來,其時她自己心情暢快,倒也不去與之計較,道:「原來是韓姑娘,好久不見了啊!」 一面說一面又來到呂麟的面前,道:「麟弟,你怎麼不出聲?」 呂麟仍然是呆呆地不出聲,譚月華心中猛地一動,望了東方白一眼,卻見東方白漠然毫無表情,譚月華一時之間也僵在那裡,出不了聲。 韓玉霞「嘿嘿」冷笑道:「你怎怪得他不答你?你叫他麟弟,設身處地,代他想一想,他應該如何回答你才好?」 她和呂麟在未到青雲嶺之前,還曾竭力勸呂麟裝出若無其事。事情到了如今,呂麟竭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感情,總算未曾出聲。 但韓玉霞究竟是性如烈火之人,她自己反倒按捺不住,對譚月華冷嘲熱諷起來!譚月華面上變色,後退了兩步,大廳之中的氣氛,更是尷尬到了極點。好一會,譚月華才陡地一個轉身,逕向大廳後面,撲了過去。 呂麟一怔之下,失聲叫道:「月姐姐!」 譚月華一聽得呂麟的叫喚,身形略停了一停,可是她卻並沒有轉過身來,一停之後,又立時向前撲出,幌眼之間,便出了大廳,穿過了一條長廊,來到了她自己的臥室之中。 進了臥室,她才呆呆地坐了下來。她芳心之中,撩亂到了極點。她絶沒有想到,呂麟竟會在自己要和東方白成為夫妻的前兩天,突然出現。她更沒有想到,呂麟在孩子時的感情,會一直保留到他長大成人。 譚月華以少女特有的敏感,已然可以看出,呂麟的心中實是為自己而傷心到了極點,也恨自己到了極點!她抬起頭來,喃喃地道:「那是我的錯麼?是我對他負了情麼?」 臥室中只有她一個人,當然不會有什麼人回答她,她呆了一會,突然自己大聲叫道:「不!不!我有什麼錯?」可是她眼前,立即又浮起呂麟英俊而蒼白的臉色,那充滿了幽怨的眼神,以及那百感交集的一聲「月姐姐」的叫喚。 譚月華頹然地低下了頭,眼前一團團黑霧,襲了過來,黑霧在她眼前,旋轉,旋轉,突然之間,在黑霧之中,出現了一些人物,她想起了這兩年多的事情來。 當她將呂麟從鬼宮十八層地獄中,冒死救了出來之後,她心中的確曾對呂麟產生過情意,兩人在烈火祖師之前,願意共死,絶不猶豫。 但是譚月華心中的情苗,在她見到了東方白之後,便如何幼苗遇到了狂風一樣。東方白的儀表、談吐,以及將他二十年來心血所得到的雪魂珠送給她的行動,卻緊緊地攫住了她的芳心,令得她深深地墮入情網之中。 而當她知道東方白昔年,也曾屬情於自己的母親,但結果卻情場失意之後,她少女的心靈更生出了一種要慰藉東方白二十年來空虛的意願。愛情本來是最為神妙的事情,甚至連當事人本身也是無法控制的。 譚月華在當時,並不是完全將呂麟丟到了腦後,她也曾為呂麟和東方白兩者之間大感煩惱,如果呂麟一直在她的身邊,譚月華可能會遏制著自己的感情,或者呂麟會使她改變主意。可是呂麟卻失蹤了。 呂麟突然失蹤之後,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到處尋找他的下落。可是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們天天在一起,呂麟也一直未曾出現。就算本來,譚月華對兩人的感情是均衡的話,長時間下來也必然傾向東方白了。這實在是不能怪譚月華的。 當譚月華在決定,是不是應該嫁給東方白的時候,她也曾想到過呂麟。那時候,她對東方白的情意,已然濃到了不能再濃。她想起了呂麟,覺得呂麟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只怕他早已將自己忘記了。所以她才心安理得,決定和玉面神君東方白成為夫妻。 怎知道,就在他們兩人婚禮舉行的前兩天,呂麟回來了。呂麟回來得那麼突然,而且他長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一點也沒有忘了譚月華,而譚月華如今的行動卻給了他以極大的打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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