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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韓玉霞曾經清楚地記得,那一雙神光炯炯的眸子,因為望到了自己,而顯得更是顧盼神飛!

  雖然這大半個月來,韓玉霞幾乎每一天晚上,都可以和這個年輕人遇上一次,但是他們之間,卻從來也沒有講過一句話。

  韓玉霞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何等樣人,但是,此時,她聽得火鳳仙姑和父親所講的話,腦中便自然而然地浮起這個年輕人的身形來。

  她悄悄地退回自己的房中,順手收拾了幾件衣服,拴上了烈火鎖心輪,又來到了大廳之上。

  金鞭韓遜和火鳳仙姑兩人,仍是默默地坐著,韓玉霞向兩人行了一禮道:「爹!師傅,霞兒去了。」火鳳仙姑點了點頭,道:「阿霞,你到了秦嶺飛燕峰下,飛燕門中,便一定會有人來盤問你的來歷,你只要取出烈火鎖心輪,說是要見掌門人,便自然會有人帶你上去,你最要緊是記住,說我因為要雲遊天下,所以才令你在飛燕峰上練功!」

  韓玉霞本來就根本沒有打算上飛燕門那裡去,只是隨口答應。一個轉身便向門口走去,走不幾步,忽然聽得父親叫道:「阿霞!」

  韓玉霞連忙回過頭來,叫道:「爹?」

  才叫了一聲,她便足尖一點,直向她父親懷中,撲了過去!

  原來她看到在父親的臉上,正流著兩行眼淚!

  韓玉霞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父親流淚,她也從來難以想像,像她父親那樣,一條金鞭,震撼武林,功力絶頂,英雄蓋世的人物,竟會流淚?

  在弟弟突然失蹤,凶多吉少,父親也只是整天悶悶不樂,並沒有流淚,但是現在他卻流起眼淚來了。韓玉霞感到心中一陣難過,仰起頭來,道:「爹,你哭了?」

  金鞭韓遜連忙笑道:「傻孩子,爹為什麼會哭?別亂說。」

  語氣雖然是那樣平淡,但是韓玉霞卻可以感得出父親的心中,是如何激動。

  她聰明的心靈中,感到將要發生在父親身上的事,會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父親為了怕自己耽心,所以才忍著不說!「爹!爹!」韓玉霞在心中不斷地叫著,她感到陣陣鼻酸,可是她卻忍住了眼淚。

  韓遜伸手在她的頭上撫摸著,一字一頓地道:「孩子,此去秦嶺,萬里迢迢,要記得路上切不可和人起爭鬥,你性子不好,也要改一改。」

  韓玉霞的聲音,已經有點哽咽,道:「我全知道。」韓遜頓了一頓,又道:「你到了秦嶺飛燕峰之後,不可荒廢了武功,我和你師傅所教你的鞭法輪法,以及內功心法,你只不過得了一點皮毛,要用心苦練,三五年後,方可有成,我也不會來看你,你也不必思念我們,這條金鞭,我自小用起,已有數十年未嘗離身,乃是武器中的奇珍,也給了你罷!」

  韓玉霞聽父親所說的話,自己這一去,竟像是要從此永訣一樣,心頭的難過,實在越來越甚。但是她究竟是一個性格極其剛烈的女孩子,竭力地忍住了眼淚,答應了幾聲,接過了那條金鞭,正待向腰際圍去,猛地想起來,道:「爹,你不要用金鞭防身麼?」

  韓遜搖了搖頭,道:「我不用了。」

  韓玉霞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老父,只見父親像是在一剎那間,便老了許多,本來,因為弟弟的失蹤,父親已經憔悴了許多,這一來,更是衰老了。她心中嘆了一口氣,將金鞭圍在腰際。

  韓遜低頭想了一想,道:「還有,你弟弟──」韓玉霞和她弟弟之間,感情極好,心中更增加了幾分難過,眼淚像是洪水也似地要沖了出來,她側過頭去,望著牆壁,銀牙暗咬,揭力忍住。

  韓遜嘆了口氣道:「害你弟弟的,已然可以肯定,不會是呂騰空,究竟是誰,一時也難以確定,你藝成後,卻不可忘記,為他查訪,以申奇冤。」

  韓玉霞點了點頭。韓遜揮手道:「去吧!」

  韓玉霞一擰身,便向外竄了出去,來到了天井中,她忍不住的眼淚已然滾滾而下,也不開大門,足尖一點,自圍牆中越了出來,繞著宅子,轉了一個圈,又躍進了自己家的後花園中,鑽進了一叢竹林內,一個人放聲大哭起來!

  韓玉霞因為性子剛烈,所以平時無論有什麼挫折,也絶不流淚,但是這時候,她卻感到了真正的傷心,眼淚一湧出來,便再也收不住?

  她想著自己可愛的弟弟,想著剛才父親所講的話。那些話,聽來雖然是那麼地平淡,可是,卻句句都那樣地令人傷心?

  難道父親所惹下的敵人,當真是那樣厲害,以致他連金鞭防身,都感到沒有這個需要,而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雖然,韓遜和火鳳仙姑兩,絶對沒有對韓玉霞透露一點消息,但韓玉霞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從父親的話中體驗出那股生離死別的悲哀來。她不斷地哭著,哭了個痛快,才站了起來。

  那竹林在花園的一角,地方極是隱蔽,花園又大,宅子中的人又少,也沒有人發現她。

  她怔怔地站了一回,暮色已然漸漸地籠罩了下來。

  韓玉霞摸了摸背後的烈火鎖心輪和腰際的金鞭,一咬牙,臉上現出了極為堅決的神色,足尖一點,便飛身竄出了圍牆之外!

  她心中早已下了決定,絶不到飛燕門去,而要上虎邱去,將譚月華的底細,弄個明白!

  因此她竄出了圍牆之後,便一直向城外走去。那虎邱山又名海湧山,山勢雖然不高,但卻是姑蘇城外的一個名勝,相傳吳王夫差便葬在虎邱,平時遊人如鯽,但這時天色已黑,遊人全已歸家,路上也顯得很是冷清。

  韓玉霞出了閶門,走不數里,只覺得夜風漸涼,同時,竟淅淅瀝瀝地落起雨來,韓玉霞心頭沉重,碰上了這樣的一個濃陰天,更覺得胸中悶鬱無比,獨自在道上急馳,小半個時辰過去,已然可以隱隱地望到虎邱嶺那座高塔的影子。

  韓玉霞放慢了腳步,她既已到了虎邱,就想弄明白,那半個月來,每晚似有意無意,對住自己看的那個年輕人,是不是譚月華的哥哥?

  她慢慢地向虎邱山中,踱了過去,不一會,已然將要來到「劍池」附近,忽然看到一個矮小的人影,在一塊大石旁閃了一閃。

  這時候,不但天色已黑,而且還下著雨,日間熱鬧非凡的虎邱山,顯得冷清清地,韓玉霞突然看到有人,不禁一怔,喝道:「誰?」

  那矮小的人影,本來已然縮到了石後,但是經韓玉霞一喝,卻又閃了出來,道:「譚姐姐,是你回來了麼?譚伯伯叫我在這裡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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