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六指琴魔 | 上頁 下頁
一五


  他卻不知道,普天下武林人物雖多,但能夠擋得住他那一刀的人,卻也不會超過三十個去,那人不是一流高手,自然要遭慘死。

  當下呂騰空手一探,將那人提起一看,只見那人血流披面,也認不出是什麼人來,想必也是覬靚自己身上木盒的,順手一扔,便將那人扔出老遠,忽然像是看見從那人身旁,跌出一件物事來。

  呂騰空趕前一步,刀尖一挑,將那件物事,挑起一看,不由得愕然。

  原來那是一塊銀牌,約有巴掌大小,上面鐫著「地香堂主黃」五個字,反過來一看,則是一蓬烈火。呂騰空當然知道,那銀牌乃是華山派十二堂堂主的令牌,那被自己一刀劈死的人,正是華山派地香堂主了,難道華山脈中人已跟上了自己?

  將銀牌向空一拋,一刀削出,正好削在銀牌之上,「噹」地一聲,將銀牌削出老遠,重又向前趕了過去,不一會,已然出了荊棘林,只見前面,乃是一道小溪,潺潺而流。

  可是西門一娘,卻不知向何處去了。

  呂騰空心中暗忖,華山派的地香堂堂主,既然在此出現,剛才那個蒙面人,難道竟是華山掌門,烈火祖師不成?

  但是繼而一想那人的形態,卻又截然不像,華山烈火祖師,本是西域人,髮紅如火,身材高大雄偉,每一出動還有許多排場,絶不會單身來去,老妻所追那人絶不是烈火祖師,越是不知來歷的敵人,越是難對付,不要她一人落了單便吃了虧!

  正想向前追去,忽然聽得小溪對面,傳出了「啊」地一聲驚呼,呂騰空聽出正是老妻的叫聲,急道:「一娘,你在那裡?」

  對面人影微閃,西門一娘的身形已現,道:「你快來看,這是什麼?」

  呂騰空見老妻無事,心先放下,一躍而過,來到西門一娘旁邊,循著西門一娘所指,向上看去,只見在一棵極高極高的松樹之上,嵌著一柄銀光閃閃的短刀,呂騰空失聲驚道:「啊!這是麟兒的緬刀啊!」情不自禁地叫道:「刀在這裡罷了,難道人也在這裡!」

  呂騰空心向下一沉,道:「對了,麟兒已不在人世了!」

  兩人相對沉默了半晌,幾天來,他們之間,第一次提到這個令他們傷心欲絶的事。

  好一會,西門一娘才木然道:「你的腿上怎麼哪!」呂騰空知道她只是要將旁的話岔了開去,呂麟的事,對他們的打擊之大,實在是無以復加,而無論他們的武功多麼高,在感情上而言,總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若是再提起這件事來,實非他們的精神所能負擔,非要悲傷過度,鬱成內傷不可!

  所以呂騰空也連忙岔開了話題,道:「一個人伏在荊棘中,以一面大鋼鉤在我腿上劃了一下,只是浮傷,並不礙事。」

  西門一娘道:「想必定是放暗器的那人了,那人所放暗器,像是華山派的獨門暗器,『銀蝗飛鏢』!」呂騰空道:「不錯,那人正是華山派中人,已死在我紫金刀下,乃是地香堂堂主。」

  西門一娘點頭道:「不錯,地香堂堂主黃漢,所使的兵刃,正是一柄大鋼鉤,看來,華山派的人物,也跟上我們了!」

  ▼第三章 鷸蚌相爭 逃脫絆羈

  兩人心中,其實都亟想將那柄緬刀,取了下來,但是他們心中,卻又怕睹物思人,更為傷情,因此竟然提不起勇氣來,只是講些無關緊要的話。

  西門一娘又「嘿嘿」笑道:「看來纏上我們的人物,正邪各派都有,我看我們索性不將那木盒送到蘇州,就在此地等著他們,請他們互相比武,技勝者得,倒是一場大的熱鬧,只怕連飛燕門和太極門交往如此密切的門派,也必然要自相殘殺!」

  呂騰空半晌不語,方道:「夫人──我們──將這把緬刀,取了下來如何?」

  西門一娘盡量將語氣放得平淡,道:「你去取吧!」兩老心中俱都難過之極,但是他們數十年夫妻,感情極濃,又怕對方傷心,所以竭力地抑制著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悲痛。

  呂騰空「刷刷刷」地竄上了松樹,只見那柄緬刀,刺在樹幹上,刀尖上,還刺著一張紙條。

  呂騰空心中不禁一奇,將刀拔起,又伸指一夾,將那張紙條夾住,才一躍而下,道:「夫人,刀上竟然還有一張紙!」

  西門一娘湊過來一看,只見紙上,只是塗著十幾個墨團,並無字跡!

  而那十幾個墨團,雖然有大有小,但是大小卻也相差不多,而且排列齊整,分明是那紙上原來是寫了兩行字,但是卻又被人以墨塗去的一般。

  將紙翻了過來,卻又是空白無字。

  兩人又不由得呆了半晌,這張紙,和一連串難以解釋的怪事一樣,又是一個謎!

  呂騰空翻來覆去地將那柄緬刀,把玩了好一會,眼前又浮起呂麟天真活潑的情景來,更想起自己在練武廳中,授他刀法情形,不知不覺之間,眼眶潤濕,已然是老淚縱橫!

  正傷神間,只聽得耳際老妻柔聲道:「騰空,我們也該趕路了!」

  呂騰空「喔」地一聲,抬起頭來,抹了抹眼,見西門一娘將那張紙,小心放入懷中,便也藏起了緬刀,西門一娘苦笑道:「夫人,你追那人,可曾追到?」西門一娘道:「未曾。」呂騰空問道:「你究竟追他為了何事?」

  西門一娘道:「你難道未曾聽得他說,願以一人,來換取那隻木盒!」

  呂騰空道:「是啊,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西門一娘道:「他明知我們絶不肯將那木盒放手,卻又提出這樣一個條件來,你想那個人,若不是對我們極是重要的,他怎會如此?」

  呂騰空奇道:「我們在世上,還有什麼親人,老的早已過世,小的──」講到此處,又已講不下去。西門一娘道:「是啊,所以我才要追到他來問一問,但那人身法之快,簡直匪夷所思,竟然追他不上,但是卻在此處,發現了這柄緬刀。」

  西門一娘的話,雖然說得極是曲折,但是呂騰空已然聽明白,西門一娘心中想的是些什麼,她所想的,是那人所說,要用以和自己「換木盒」的「那一個人」,正是呂麟。

  然則他非但沒有點明,反而心中暗暗悲傷老妻憶子之情,因為呂麟的無頭屍體,既然出現在南昌的那個石庫中,那人怎麼可能會將他來換木盒?只得略為安慰道:「夫人,那人志在木盒,我相信不等我們到蘇州府,他便再會來找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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