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巨靈掌 | 上頁 下頁


  淳於奇又道:「師弟,做師兄的,並不是勸你行不仁不義之事,你想一想,若是你插手救了他,便是和勾魂幫為敵,立時便是滅門之禍!」

  當淳於奇講及「滅門之禍」四字時,祁亞峰全身,盡皆一震!但是他立即仰起頭來,道:「師兄,我與他父親,合稱金銀雙雕,誓共生死,親若手足,若是我不管,怎能說得過去?」

  淳於奇頓足道:「師弟,問題不是在這裡,而是你根本管不了!金雕不知在什麼時候,惹下了勾魂幫,他只說金雕已死,看他的情形,當然是金雕一家,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師弟,你何苦搭上自己滿門的性命,而仍然救不了他?」

  祁亞峰呆了半晌,又望瞭望那年輕人,道:「師兄,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這時候,那年輕人已然悠悠地醒了轉來,他微睜雙眼,見淳於奇和祁亞峰兩人,只是站在自己的面前,並不立即出手施救,心中已自一奇,又聽得祁亞峰如此問法,更是大奇。

  他忍住了奇痛,不發出呻吟之聲來,又合上了眼睛。

  只聽得淳於奇道:「我們當然也不會弄死他,趁他昏迷未醒,將他弄出宅外去,便沒有我們的關係了,事不宜遲,只怕勾魂幫的眼線,已經知道他來了此處,快快動手!」

  淳於奇的話,那年輕人每一個字,俱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實是悲憤之極!但是他卻仍然不出聲。因為說這話的是淳於奇,淳於奇和自己父親的關係,本就不深,他要聽聽祁亞峰如何回答!

  在他的想像之中,祁亞峰一定會立即嚴詞駁斥淳於奇這等毫尤義氣的說話!

  但是,祁亞峰聽了,卻是半晌不語!

  那年輕人只感到自己心頭的怒火,隨著傷門的奇痛,越來越是高漲,他陡地睜開眼來,只見祁亞峰仍是滿面猶豫不決之色。

  他勉力一聲長笑,道:「兩位不必多傷腦筋了,我也不勞你們動手將我弄了出去!我自己走!」他運氣勉力站了起來,身子一個搖晃,方始站穩。這一用力,背後的傷口之上,重又鮮血泉湧,奇痛攻心!但是他卻在話一講完之後,再也不向淳於奇和祁亞峰兩人多望一眼,一個轉身,踉踉蹌蹌,向外走去。他每跨出一步,眼前便金星亂迸。

  他緊緊地咬著牙關,向外走著,他就算要死,也寧願死在豪雨之中,也不願死在銀雕祁亞峰的家中,更不願死在淳於奇和祁亞峰兩人的面前!

  他心中感到了極度的後悔,為什麼自己竟會到祁家來的,索性一直向前奔馳,直到血盡而死,豈不來得千脆?

  他咬緊牙關,向前走出了七八步,自他背上所滴下的鮮血,被他跨出了一個一個的血足印,看來觸自驚心,可怖已極。

  白髯伯淳於奇望著那年輕人的背影,於氏地松了一口氣。

  祁亞峰望著眼看要掙扎著走出大廳的那年輕人,面七的神色,苦痛之極,無以言表。

  就在那年輕人再跨上一步,便可以步出大廳,他伸手一推,已將門推開,傾盆大雨,立時灑了進來,祁亞峰突然向前撲去,叫道:「金賢侄!」

  那年輕人恍若未聞,一邁腿,便待向外跨去,但是祁業峰身形再晃,已然攔在他的面前,喝道:「金賢侄,回去,待我為你治傷!」

  祁亞峰此言一出,那年輕人不山得猛地一怔,道:「什麼?」

  淳於奇也大叫道:「師弟,你瘋了嗎?」

  祁亞峰的面色,卻是十分堅決,踏前一步,已然扶住了那年輕人,將那年輕人扶進大廳來,朗聲道:「師兄,我為人或不致能稱得上是一條好漢,似也不致於是見死不救的懦夫!」

  那年輕人面上,現出了興奮的光采。但是淳於奇卻是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叭」的一聲,擊在一張桌子之上,竟將桌面擊穿!

  內功略有根底之人,要一掌將一張桌子的桌面擊穿,並不是十分為難之事,但是淳於奇那一掌過後,桌面上的破洞,五指分明,完全是一個手掌的形狀,那是他苦練師門紅砂掌功夫,已有了六成火候之故!

  他一掌擊下之後,厲聲喝道:「師弟,你就算自己要死,也不為妻兒想一想?勾魂幫下手之狠,人所共知,你,你……」

  他講到此處,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竟然難以為繼!

  祁亞峰的面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痛苦的神色,雙目緊閉,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好一會兒,才道:「師兄,你帶了他們離去可好?」

  淳於奇道:「離去?上哪兒去啊?你到天涯海角,勾魂幫的人便追到你天涯海角,還不快將這小子送出門去算數!」

  祁亞峰的面色鐵青,道:「師兄,我意已決了!」

  淳於奇倏地踏前一步,道:「我不准你那樣做!」

  祁亞峰突然一聲長笑,雙異光四射,直視淳於奇,淳於奇被他充滿正義的眼光,逼得不自由主,一步一步,向後退了開去。

  祁亞峰等他退出了六七步,才道:「你有什麼資格阻我行事?」

  淳於奇嘴唇掀動,但是卻沒有講出話來。

  祁亞峰揮了揮手,道:「你快走吧!」

  淳於奇面上的神情,十分複雜,總是內心在劇烈地鬥爭,究竟走是不走。沒過多久,他終於一言不發,一個轉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迅即出了大廳,沒入了無邊黑暗和傾盆大雨之中!

  那年輕人抬起頭來,道:「祁世伯,我……我實在不該來連累你的!」

  祁亞峰長歎一聲,道:「金賢侄,你千萬不要這樣說,剛才,我幾乎做了不仁不義的畜牲,大丈夫死何足懼,好過苟且偷生……」

  他講到此處,想起勾魂幫下手之狠,自己一死,連妻兒也難以倖免,雙自之中,也不禁灑下了幾滴英雄之淚!

  那年輕人忙道:「世伯,我……走了!」

  祁亞峰面色一沉,道:「休得胡說,你可曾受內傷嗎?」

  那年輕人道沒有,但是背上傷痕,深達寸許,我……拼死命逃出來的!」

  祁亞峰道:「那還好,我師門紅靈膏,專治外傷,半個時辰之內,便可傷口止血,不消兩日,便能夠完全復原了!」

  他一面說,一面手掌一擊,立時有兩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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