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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浴血之夜

  天色陰沉得可怕,烏雲壓頂,像是一伸手便可以碰得到一樣。雷聲密如戰鼓,閃電霍霍,一場暴雨,眼看將要灑下。

  在通向岳州的大道上,此際顯得十分靜寂,來往商旅,早已覓地住宿,以待天色放晴之後,再行趕路,又寬又直的大路之上,只有一陣急驟而孤寂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傳來。

  不一會兒,便可以看到一匹棗紅駿馬,疾馳而至。

  在馬背上,伏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那人全身傷口,顯然未曾結痂,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順著他腰間的佩劍,滴在地上。而他也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覺一樣地伏在馬背上,任由那匹駿馬,揚鬃踢蹄,向前疾馳。

  片刻之間,雷聲電光,更加緊密,終於,在轟隆隆一連幾下巨響過處,天像是漏了一樣,傾盆大雨,嘩啦啦地直灑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兒,灑在馬背上的那人身上,將他身上的血污,沖得如小河似的向下流去,在他所過之處,路面上的小坑中,都漂著血水。

  不到一盞茶時,他身上的血污,已然為大雨沖淨,露出他背部的傷口來。

  那是一個交叉如「十」字的兩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幾乎佔據了他整個背部,皮開肉綻,令人不忍卒睹,雨點無情地打在創口上,令得那人全身震動了一下,吃力地仰起頭來。

  那是一張十分英俊挺秀的面龐,約莫二十上下年紀,但是此際,面上的神情,卻是充滿了痛苦,眼光在散亂之中,還有著幾分豎定的神采,他呻吟了一聲,奮力一掌,拍在馬股之上。

  那駿馬長嘶一聲,更加加快了腳步,蹄聲和雨聲交雜,向前飛也似的掠出。

  沒有多久,駿馬便負著那人,沖進了岳州城中。

  雨勢更是驚人,繁華的岳州城中,也是闃無行人,竣馬一連沖過了幾條大街,才在一所巨宅面前停了下來,馬背上那年輕人勉力坐肓了身子,面色比紙還白,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一個踉蹌,整個人撞在黑漆大門上,發出了「砰」的一聲響,他疾一伸手,抓住了門上的銅環,才不致於跌倒。

  只聽得門內,傳來了一個粗壯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那年輕人喘了一口氣,道:「快……開門,是……我……」

  他的聲音,十分低微,完全為雨點兒蓋了過去,他又扭動著身子,在門上用力地撞了一下,才聽得門內人叫道:「來了!」

  接著,大門打了開來,那年輕人手一松,整個人便跌進了門中。

  只見兩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吃了一驚,立即將他扶了起來,其中一個,一看清那年輕人的臉面,面上更是陡地一驚,「啊」的一聲,道:「金公子,是你嗎?」

  那年輕人呻吟了一下,面色變得更加難看,胸口起伏,道:「祁老伯……可在嗎……告訴……他……我……來了!」

  那兩個管家忙道:「在!在!」他們兩人,一面說,一面將那年輕人扶過了天井,進入大廳,將那年輕人放在一張椅子上。

  那年輕人癱坐在椅子七,在大廳之中,他當然淋不到雨了,可是他額上,卻還不斷向下淌著水點兒,那是因為極度疼痛而生的汗珠。

  沒有多久,只聽得一陣急驟的腳步聲,起自內堂,快疾無比,片刻之間,只見兩條人影,旋風似的掠進了大廳之中。

  此際,天色已近黃昏,再加上傾盆大雨,大廳中已經十分昏暗。

  那兩條人影,才一搶進,便厲聲喝道:「掌燈!」立時便有人點著了燈火,那兩個人也已經來到了那年輕人的面前。

  只見那兩人,一個乃是年約六十的老者,一個乃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臉英悍之氣,一望而知,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老者踏前一步,面上神色,十分驚駭,大聲道:「金賢侄,你怎麼啦?」那年輕人面上,滿是悲憤之色,激動之極,道:「家父已死,我……受了重傷!」那位中年人「哼」的一聲,道:「誰下的手?」

  那年輕人雙手在椅柄上一按,身子向前一俯,他背部的傷口,赫然而露!也就在霎那間,只見那老者和中年人,而色陡地大變!身不由主,各自「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

  那兩人,本來滿面英武之氣,一望便知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但此際,兩人退出了之後,竟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之極的事,又像是霎時之間,便會有大禍降臨到他們身上一樣,不但面如死灰,而且全身還在微微地發顫!

  那年輕人一俯身之後,又勉力按住椅柄,坐直了身子,道:「祁伯父,我——」他只不過講了四個字,因為重傷之後,又長途奔馳,在飛馳之際,因為只想趕到自的地,所以一口氣提著,不致散去,而人也始終能以支持得下去。此際,已經趕到了地頭,不但兩湘著名的好漢,自己父親的結義兄弟,銀雕祁亞峰在,而且,祁亞峰的師兄,白髯伯淳於奇也在,他只當報仇有望,心中一松,再也支持不住,便昏了過去!

  那年輕人昏了過去之後,淳於奇和祁亞峰兩人,才互相望了一眼。

  他們的面色,仍然是那樣的駭然,甚至連氣息也顯得十分急促。

  白髯伯淳於奇向那年輕人一指,道:「師弟,這……這……可是……勾魂幫中人所下的手嗎?」

  看祁亞峰的情形,像是絕不希望承認這個事實,但是卻又無可奈何一樣,道:「除了勾魂幫中之人,誰也不會將人弄傷,而在背後,弄出這樣一個交叉如同十字似的傷痕來的!」

  白髯伯淳於奇的面色,更是駭然,道:「師弟,這卻不是鬧著玩的!」

  祁亞峰望著那年輕人,半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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