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亂情迷(74)_倪匡

七四

　　陳二漲紅了臉，道：「我……我……我……」

　　他連講了三個「我」字，丁香兒已然不耐煩到了極點，猛地一頓足，道：「我什麼，快說！」

　　瑞長子在他們兩人講話之時，一直都微笑不語，這時卻笑出了聲來，道：「小師妹，他是個慢性之人，你應該由得他將話慢慢講出來才是啊，就算他有滿肚子的話要說，給你一嚇，也嚇回去了！」

　　丁香兒聽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好啊，陳二，你該認長腳鬼做二叔，他居然會幫著你這種死樣活氣的人講話。」

　　陳二十分感激地望了瑞長子一眼，又道：「丁姑娘，我是說，由得他們去好了，我有辦法的。」

　　丁香兒抬頭看去，只見山崖之上，早已不見了龍鳳雙俠的蹤影，就算她願意低聲下氣地去求香玉鳳，也是辦不到的，是以她只好叉著腰，道：「好，你看，他們人也跑了，你有什麼辦法？」

　　陳二道：「我……我可以令得夏二俠相信……我就是雷大俠的兒子雷堅。」丁香兒結結實實，「呸」的一聲，啐了陳二一聲，道：「憑你啊，這種煨灶貓也似的樣子，雷大俠若真生了你這樣的兒子，算他祖宗十八代缺德！」

　　陳二將頭垂得十分低，一聲不出。

　　瑞長子又道：「小師妹，這又是你的不是了，你這樣子罵他，豈不是太過分了些？」

　　丁香兒道：「我怎麼過分了？你看看，他低著頭在做什麼，嘿嘿，我們的雷少堡主，又在哭了！」

　　她一面說，一面托著陳二的下頦，將他頭硬托了起來。陳二本來還只是，在暗暗垂淚，被丁香兒一托起頭來，竟然大哭了起來。

　　丁香兒一鬆手，道：「長腳兒，你看到了沒有？」

　　瑞長子瞪了丁香兒一眼，來到陳二的身邊，他的身形實在太高，是以當他來到了陳二的身邊，想要和陳二講話之際，是要俯下身來的。

　　他俯下了身子，伸手在陳二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別哭，她罵你，你不會罵回她嗎？」

　　陳二像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件事一樣，立時止住了哭聲，睜大了眼睛，望著瑞長子，然後，用做夢也似的聲音道：「我……罵回她？」

　　瑞長子道：「是啊，她打你，你也打她，若是打不過她，便回去學，學到了打得過她為止。她罵你，你便回罵她，打人你不會，罵人總是會的。」陳二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會！」

　　瑞長子歎了一口氣，道：「你倒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如今連罵人也不會罵的人，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了，所以你才要吃虧！」

　　陳二卻慢慢地搖了搖頭道：「我……我想丁姑娘罵得我很對，我……是不中用。」

　　瑞長子聽了，不禁更是講不出話來，而在一旁的丁香兒，卻樂得笑了起來，道：「長腳鬼，你看看，你想做好人嗎？」

　　瑞長子直起身子來，大搖其頭，道：「唉，這樣的人，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丁香兒十分得意，剛才的不樂，也已一掃而空，來到了陳二的身前，道：「別哭了，我們盡力而為，成不成事，也不關你事的。」

　　陳二卻又道：「丁姑娘，你放心，我是一定可以令得夏二俠相信我是……雷大俠的兒子的。」

　　丁香兒的心中，根本不相信陳二的話，因為夏二俠是長年住在雷家堡中的，這乃是盡人皆知的事情。陳二的容貌就算和雷堅再相似，要騙夏二俠，已經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而如果龍鳳雙俠去一說，夏二俠有了提防，如何還會騙得過他？如今不能不去走一遭，那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但是她卻並沒有再去斥責陳二。因為陳二為人，實在太軟了，一個人軟得給人罵了都說罵得對，也使人不好意思再罵他下去的了。

　　她只是拉著陳二的手，道：「行了，你盡力去試試就是了，我們走吧。」她拉著陳二，向外走去，瑞長子搖晃著身子，一直跟在後面，不一會兒，便出了山谷，丁香兒一回頭，看到瑞長子仍跟在後面，便道：「喂，長腳鬼，你還跟著作甚？可以你走你的陽關大道去了！」

　　瑞長子「哈」的一聲，道：「你當我也是陳二嗎？你在龍鳳雙俠手中得回了他，那是誰的功勞？你想過橋抽板了嗎？」

　　丁香兒叉起了腰，道：「這倒笑話了，你要怎樣？想一輩子跟著我嗎？」

　　瑞長子笑了起來，道：「小師妹，若是能那樣，那是我的天大福分了。」

　　丁香兒的面上，陡地紅了起來，因為她一時說滑了嘴，又被瑞長子討了便宜去，又羞又怒，大聲道：「你再多囉嗦，我可不客氣了！」

　　瑞長子擠眉弄眼，道：「小師妹，你本就未曾對我客氣過，你總共只叫我一聲師哥，便一直叫我長腳鬼，何客氣之有？」

　　丁香兒心知自己和他講，他油嘴滑舌，尤在自己之上，是講他不過的，是以賭氣轉過身去，又向前繼續走了出去。可是卻一直聽得瑞長子在後面「嘻嘻」、「哈哈」地笑著。有時還在自言自語。

　　不多久，他們三人，又已來到了那鎮甸的口子上，丁香兒再轉過頭去，只見瑞長子仍然跟在後面，丁香兒道：「喂，你竟無事可為的嗎？」

　　瑞長子道：「有，自然是有的。」

　　丁香兒道：「那你就去做自己的事罷！」

　　瑞長子笑道：「我如今跟著你，就和我要做的事情有關了。」

　　丁香兒怒道：「你又胡言亂語嗎？」

　　瑞長子道：「當然不是，我跟師父，離開勾漏山，是來找離山多年的大師伯、二師伯和三師伯的，他們離山多年，音訊全無，如今，我已看出你的武功是勾漏派一路，那一定是三位師伯離山之後收的弟子了，我跟定了你，豈不是就可以得到三位師伯的下落了嗎？」

　　丁香兒給他氣得雙眼翻白，但同時，她的心中也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在雷家堡密室中的三個人，乃是勾漏七老中知首三老！可是，何以勾漏七老中的三老，會在暗無天日的雷家堡密室之中，丁香兒自然莫名其妙。

　　這時，丁香兒只是搖手道：「我已見過你師父了，也告訴你那像狒狒也似的師父何處見過你三位師伯的了，你可以不必跟著我了。」

　　瑞長子的臉上，頓時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來，他遲疑了一下，道：「真的嗎？」

　　丁香兒究竟是心中有鬼的，一聽得瑞長子這樣反問自己，雖然明知他這一問，未必是有心的，但是她卻也為之嚇了一跳。

　　她忙罵道：「混賬，我為什麼要騙你，我若是騙了你，我有什麼好處？」丁香兒罵了兩句，想起這樣講可能還不夠力，是以又道：「連你的師父也相信了，難道你還不信嗎？」

　　瑞長子伸手抓著頭，道：「我……倒不是不信，只不過……只不過……」他咧著嘴笑了起來道：「只不過我也找不到什麼藉口不走了！」

　　丁香兒聽得瑞長子這樣無可奈何地講著，心中倒也不禁軟了下來。她暗忖平心而言，瑞長子這人，也不討厭，而且確然曾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將陳二又追了回來。自己惱他，就是因為他和自己才一見面時那種傲慢欺人的態度，而且，一個人絕不可能生來有那樣的長腳，定然有什麼古怪在，他又不肯講給自己聽！

　　丁香兒呆了片刻，心平氣和地想了一想，道：「你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好？」

　　瑞長子笑道：「或許我可以替你出一點力，你別看我不中用，鬼點事我最多，如果有人想使什麼陰謀詭計，有我在一旁，一眼就可以看穿了，豈不是有用？」

　　丁香兒口中不說什麼，心中卻在想，你根本已經被我騙過了，卻還在那裡自吹自擂，看來你不但腳長，臉皮也夠厚的了。

　　她搖著頭，道：「那麼，你不是要找你三位師伯的嗎？跟著我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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